砰的一聲,小舟的船首被畫舫撞歪。兩船相撞濺起的波浪将船首方冉途的衣裳幾乎完全打濕,舒容坐在船尾也不能幸免,衣裙上也是染上斑斑點點的水漬。
畫舫裡趙王世子韓肅正在跟江南的鹽商周甲談生意。他們趙王府暗中和周甲的商号興泰隆已經合作多年,王府中半數的進賬都依賴着販賣私鹽的生意。幹這等掉腦袋的勾當自然是要避人耳目,今日他才特地約周甲在這濟民河的畫舫上密談。兩人剛剛敲定下半年販賣私鹽的數目,就聽到畫舫發出碰撞的聲音。
韓肅不悅地皺起眉頭,身邊的小厮韓喜立馬出船艙查看情況,片刻就回來禀報道:“世子,是一艘小舟和畫舫撞上了。”
“趕緊把人趕開。”韓肅不耐煩道。
舒容見小舟舟底正緩慢地往船裡頭滲水,想來是剛剛的撞擊讓船底起了裂縫。以現在滲水的速度看還不等他們回到碼頭,船恐怕就要翻覆。
“二少爺,船開始滲水了,我看我們還是先向畫舫求助,坐他們的船回到碼頭。”舒容提議道,現在的滲水已經把她的繡鞋浸濕。
方冉途也看到了滲水的情況,沖她點點頭。随後轉頭對船上的人求救:“小哥,我們的小舟被撞,現在船底進水,情況危急,可否容我們上船一避?”
韓喜出來正準備趕人就聽到了方冉途的呼救,他伸頭往小舟上看果然見水已經漫過船底。
看到小舟上兩個樣貌不俗的男女落水,他還是有些于心不忍,“等着,我先去跟我家主子禀報。”
“韓喜,你有沒有帶腦子出門?”韓肅聽完韓喜的話心頭升起一團火,這個韓喜做事太過婦人之仁,要不是他略通文墨算術,他才不會把他帶在身邊。
“一條,二條。”韓肅喊自己的兩個忠心護衛。
“奴才在。”一條二條從船艙的另一間屋子裡頭走到韓肅面前聽命。
韓肅嘴角扯起一抹戲谑的笑,“不是說船進水了嘛,你二人去把那船給我多砍出幾條縫來助船快點沉底。”
“是。”二人領命而去。
韓肅端起杯中的紫筍茶喝了一口,這二人不管有意還是無意,今日倒黴碰見了他,隻好送他們去見閻王了。
“周掌櫃,我們剛才說到哪兒。”
韓肅招呼對面喝茶的周甲,兩人又繼續剛才的話題談論起來。
畫舫外,舒容和方冉途一邊用手往船艙外舀水,一邊焦急等待着畫舫的回音。按理說這事是畫舫的人理虧在先,他們應該主動請他們上船,可如今情況危急,他們是弱勢方,也隻有先低頭求生。
等了好一陣兒,終于看到人影,舒容以為是救他們的。仔細看卻見那兩人全身黑衣附體,手持長劍向他們走來。
“二少爺,恐怕來者不善。”舒容沒想到對方不讓他們上船就算了,居然還想殺人滅口。
方冉途也看到了那二人,看其裝束應該是大戶人家的護衛,看來這艘畫舫上一定有着見不得人的秘密。他抄起船槳想要抵抗對方的進攻,對方一劍下來就把船槳砍成兩半。
舒容看出來方冉途完全不是對方的對手,至于她的拳腳功夫在對方的長劍下也是毫無還手之力。敵強我弱,先走為上。
“二少爺,你會不會遊水?”舒容沖方冉途喊道。
還不待方冉途回答,舒容見二人要用劍朝他砍去,舒容一個健步抱住方冉途猛地跳進水裡。
一條二條見狀仍然把小舟亂砍一通,直到小舟翻過去才回去跟韓肅複命。韓肅和周甲談得差不多了,韓肅命人将船往碼頭的馬上開,很快便駛離此地,隻剩舒容和方冉途兩人在河中央掙紮。
剛剛舒容問得太急,方冉途還沒來得及說,他不會水。雖則他會劃船,但他卻從來沒有遊過水,更沒有掉到水裡過。方冉途在水裡不斷掙紮,很快嘴裡就嗆進去水,驚懼交加中他掙紮得愈發厲害。
舒容在大學時學過遊泳,這段河水平靜無波她自己完全有能力自救,奈何有一個方冉途。舒容把他帶下水後,方冉途幾次劇烈掙紮,從舒容的手臂間掙脫。看他手腳在水裡毫無章法地亂動,舒容才明白過來他不會水。
“二少爺,你不要亂動,身體放松。”舒容一邊劃水一邊大聲對方冉途喊話。
方冉途的耳中已經進水,他隻聽得清轟隆隆的耳鳴聲,至于舒容的呼喚則是模模糊糊的,聽得到她在說話,聽不清她說的是什麼。随着意識慢慢渙散,方冉途覺得自己今日要亡命于此了。
看到方冉途的身體不再掙紮,舒容趕緊遊上前拽住他的手臂,拖住他往最近的岸邊遊去。舒容一邊遊一邊大聲呼救,希望附近有人路過能夠幫助他們,喊了許久也沒有人回應她。好在前方不遠處就是一處低淺的河岸,舒容手腳并用,使盡全身的氣力終于将人帶到了岸邊。舒容的右腿小腿卻在這個過程中被石塊劃出長長的血口。
舒容一時顧不得自己腿上傳來的疼痛,方冉途已經暈過去有些時間,再不救他,他恐怕真的要做這濟民河中的一名水鬼了。
把方冉途放平後,舒容先檢查他口鼻有無異物,接着松開他的衣服,露出胸口,再按照每兩次人工呼吸接三十次胸外按壓的周期循環施救。重複五個周期後,方冉途終于恢複了意識,從口中嗆出了一口水。
“你醒啦!”舒容松開自己按壓在他胸口上的手,激動地沖他喊道。
方冉途努力扯起一抹微笑,沖她點點頭。他耳朵裡還有積水,聽不真切舒容的聲音。
他一睜開眼就看見舒容焦急地對自己施救,她的發髻已經松散下來,頭上插的兩根素銀簪已經不見蹤迹,隻有那條打濕的紅色珍珠發帶還松松垮垮地貼在她的濕發上頭。瑩白的臉上還是濕漉漉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能看見臉上那層淺淺的絨毛。在他失去意識的時間裡他仿佛一直聽到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他知道就是舒容。
他掙紮着坐起身,左右拍打耳朵,清理幹淨耳朵中的積水後聽覺終于恢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