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原上風聲作響,旌旗飄搖,此次圍獵,因為是打着祭拜上蒼的名義,所以并未将圍場全部封閉,甚至宴請一般,邀了許多百姓進入其中觀望。
前面是巫師的祈求之禮,周圍是蕭埙之音,巴拓爾站在胡日查右側,他側過頭看向跟自己站在一處的塞勒赫,心中不知為何,竟然生出一股恐懼之意。
不說兩年前,就說半個月前,就算自己為父汗旗子,但到底還是餘北的大王子,盡管被半囚禁,但到底住着高屋大殿,而那個時候,身側之人還被囚禁在宮中密室,可短短幾日的時間,不僅讓父汗承認了他的身份,甚至帶到如今這樣的場面來,巴拓爾不禁想到這一次的圍獵還是他提出來的主意,如果眼下父汗的長生之法已經斷了,若是此時要立小王,他會不會跟自己争。
就在這個時候,塞勒赫像是察覺到了他的凝視目光一樣,也側過頭看過來,淺褐色的瞳孔深處似乎射出笑意,塞勒赫嘴角微微翹起,仿佛明晃晃地在告訴他,我就是來跟你争的。
無法避免的,巴拓爾想起來前面兩個弟弟的死,他派了人去暗殺吉布哈,但是沒能成功,可是後來吉布哈還是死的,再接着,術倫也死了,巴拓爾看了一眼已經收回目光的塞勒赫,心道,難不成是他?
不,不會是他,阿拓爾安慰自己,吉布哈死的時候,身側這人還在大昭呢。
前面一聲犀牛角吹出來的号角聲音想起,巴拓爾知道祈求禮結束了。
胡日查舉起大刀,“今日我等共聚于此,是為祭拜長生天,寬宥餘北多年失責,在場之人,誰能獵得林中之王。祭獻上蒼,不管出生,本汗均贈你黃金萬兩,牛羊百匹。”
一聲令下,周圍人潮湧動,有人駕馭馬匹,朝着林中奔去。
巴拓爾隻是頓了一下,便上前道:“父汗,六弟是第一回參加我餘北王朝的狩獵,不如就由兒子帶其入林中狩獵,就算獵不到草原之王,也帶一些别的物件,回來孝敬您,如何?”
胡日查看了一眼這個大兒子,他知道自己一直在懷疑吉布哈和術倫的死和他有關,但是偏偏找不到任何破綻,可是就算真的找到了指向他的破綻,此時也無法對他下手,他遲疑了一陣,難免擔心若是此時塞勒赫跟着他去了林中,會不會被他所害,畢竟自己這幾年以來,便一直未能使女子懷孕,眼下已經少了一個兒子當做藥材,若是再失去一個,那真是難上加難。
他有意要保護塞勒赫,但看着他站在一旁,一副自得其樂的模樣,又覺得實在礙眼,從恢複其王室血脈的身份,到眼下圍獵一事,似乎自己一直被他牽着走。
身為一國之王,卻被自己的兒子,還是以前根本不屑于認的血脈牽制,實在不是什麼好感受。
内心作為帝皇被挑釁的怒火很快超越了清醒,胡日查叮囑了巴拓爾幾句,而後就還真的放任二人朝着林中而去。
塞勒赫從始至終都保持着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他知道巴拓爾肯定沒有安好心,但沒想到他竟然這麼沉不住氣,兩人剛一躍進林工,巴拓爾便勒緊缰繩,朝他撞來。
塞勒赫隻是冷靜地握着缰繩,一動不動。
果不其然,巴拓爾還是沒有那個膽,在距離塞勒赫還有一個拳頭距離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去了一趟大昭,連膽子都長進了不少。”巴拓爾嗤笑。
“大王子好興緻,被困在府中那麼多天,好不容易出門,又在可汗面前把話說得那麼好聽,就是為了把我騙到林中來試試膽量?”塞勒赫挑眉,手下時不時地撫摸着馬背。
巴拓爾臉色一下子就沉下來,“你是找找死嗎?”
說罷,又意識到什麼,“你怎麼知道我被困府中?”
塞勒赫沒理會他的問題,目光略過他的手臂,“這種情況了,還要勒緊缰繩,确實是找死。”
玄黑的護臂下,塞勒赫知道那裡是跟自己不相上下的被取血的痕迹,巴拓爾為了吓自己,不惜策馬上來,确實是得不償失。
巴拓爾臉色更加不好看了,他緊緊盯着塞勒赫,“你都知道什麼?”
按理來說,面前這個人應該是知道的最少的猜對,但是現在他不僅知道自己被困府中,還知道自己被父汗取血,巴拓爾忽然想起,兩年前,父汗還沒有想到全本的藥本時,被囚于宮中,被日夜取血的人,就是面前之人,而第一本藥本,就是面前這人的生母,那個低賤的商女帶回來的。
巴拓爾眸光暗了暗,難不成他也知道第二本的内容,或者是說,從一開始,他們母子二人就知道第二本的存在,如果是這樣,那便說得通了,用這一個長生的方子拿捏着父汗,在臣民面前承認其皇家血脈,而後背地裡殺害其他皇子,緻使父汗陷入輿論之中,後又再提出狩獵此計,巴拓爾看着面前盯着自己的塞勒赫,心底那股恐懼之意再一次冒了出來。
下一個被害的,會不會是自己。
這個時候,巴拓爾是真的想要不管一切,上前将這人殺死了。
誰知,塞勒赫就像是能夠猜到他心中所想一樣,淡淡地笑了聲,道:“如果今日我真的死在這了,大王子覺得以後,你會是隻被困于府中這麼簡單嗎?”
一句話如同冷水一般,将巴拓爾從頭澆了個遍,瞬間冷靜下來。
他眯着眼睛,“吉布哈和術倫的死,跟你有沒有關系?”
“大王子,還記得兩年前,我剛被帶回王宮時候的事情嗎,那個時候你和四王子曾經來密室看過我,當時四王子說,我血脈低賤,卻妄圖攀上王室,以後必定遭受報應,當時你跟四王子關系可不好,為了諷刺,說了一句,口中不積德,也會有報應,”林中到處都是靜悄悄的,隻有風吃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但巴拓爾隻覺得自己清晰地聽到了塞勒赫的嗤笑,他道,“這就是報應啊大王子。”
巴拓爾心中驚疑不定,他揣測着這句話的意思,術倫的死到底跟他有沒有關系。
但塞勒赫隻是頓了一頓,又說道:“怎麼大王子現在是準備在我面前演一出兄弟情深嗎?”
巴拓爾在這句話之後,像是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猜疑和怒火,從背後箭筒中取出一箭,對着塞勒赫就射過去,但卻被輕易地躲過,這更加激起了他的怒火,二塞勒赫更是在這個時候,騰空向其躍去,奪過他手中的弓。
霎時間,兩人都下了馬,厮打在一起。
第一次見識到塞勒赫的武功,巴拓爾簡直大驚失色,一手掣肘着塞勒赫,“你什麼時候學會了武功?”
“既然要争,那肯定要做足準備,難道不是嗎?”塞勒赫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挑起巴拓爾的怒火。
背上箭筒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落,連人也被塞勒赫一腳踢翻在地,巴拓爾隻覺得自己手臂上傳來一陣劇痛,是取血的傷口撕開了,這股劇痛讓他忽略了撐在地上的手臂上傳來的另一股刺痛。
塞勒赫在他面前蹲下,“大王子,要是弄死我,可不好交代。”
目的已經達到,塞勒赫見好就說,說罷,起身上馬就要離開,誰知道,巴拓爾竟然還有力氣,他摁下袖中暗器,一枚極小的袖箭便朝着塞勒赫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