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勒赫收回目光,看向了拎着獵物下馬的人,與其中一人對上目光,而後又都輕飄飄地移開了。
第四日,日頭過半,回來的人卻還都是拎着一些可有可無的獵物,胡日查卻有些坐不住了,他原本想着,按照計劃,獵得一直獅子回來祭天,那一切便可翻篇,但如今看來,難不成真要使用另一個法子,他眯着眼睛想了想,而後又覺得,若真是拿一百人的性命來填這一次的謠言,也未必不可。
想到這裡,他放松了神情,隻是心中想的還是盡快将此時翻篇,于是便叫了阿斯爾也下場去圍獵。
可汗所在帷帳,三面用圍布遮住,隻剩下前面空着留于與人談話,但胡日查并不是個仁聖君主,他這帳中這幾日關是被瞧見的美人就有五六個,隻要他心思到了,随時便可放下前面的圍布,與人于帷帳中嬉戲。
塞勒赫見阿斯爾被胡日查支開,又見對面的巴拓爾眼神迷離,似有怒火,心中眼下便是最好的時辰,于是起了身,“那兒子也去瞧一瞧。”
胡日查揮了揮手。
塞勒赫并沒有徑直走掉,而是讓巴拓爾跟着自己一起走了。
因着他心中怒火,在看見塞勒赫策馬飛奔的時候,巴拓爾不甘示弱,也夾緊馬肚,跟了上去。
兩人甩開侍衛,在林中停下。
“王兄可知,如若接下來一直獵不到原上王,那可汗會做什麼?”
“做什麼?”巴拓爾隻覺得自己這幾日的腦袋有點沉,已經愈來愈壓制不住的野心和怒火。
塞勒赫便将百人祭天的事告訴了他,巴拓爾不愧是以前胡日查最喜愛的兒子,聞言隻是笑,“如果用百來人的性命,便能換取我王朝信譽,那未曾不可。”
塞勒赫眼中劃過嘲諷,隻是很快便壓下來,道:“是啊,不管是林中王,還是百人性命,都能換取王朝信譽,自此過後,父汗便能一直鎮守餘北,享萬裡江山,受萬民敬仰,真是羨慕,父汗如今正值壯年,這樣的好日子,可是過不完呢。”
一句話瞬間擊中巴拓爾心中的欲望,一雙眼睛裡用上血絲,是不掩飾的野心。
塞勒赫勒着馬朝巴拓爾近了一些,“我們出發之前,王兄沒聽見巫師說的話嗎,‘我朝之君為明主,今日獵得草原之王,以孝上蒼,以表忠誠,如若不然,使長生天發怒者,人人得以誅之’。”
是啊,父汗以子作藥,怎麼不算是使長生天發怒者,既然這樣,為什麼不能誅之,巴拓爾隻覺得自己渾身滾燙起來,他腦中又不斷重現着方才塞勒赫的話,享萬裡江山,受萬民敬仰,如果父汗一日不死,自己什麼時候才能登上王位。
塞勒赫又牽着馬近了一些,“王兄,您看,父汗最疼愛的兒子便是你了,若是父汗死了,你不就是可汗了嗎。”
我就是可汗。
幾乎是在這個想法冒出來的瞬間,巴拓爾調轉馬頭,往駐守的方向打馬而回。
塞勒赫牽着馬站在原地,微微眯起眼睛,嘴角翹起。
殿下,我就要成功了。
就在他準備稍作休整,再回去看戲的時候,眼角餘光忽然看見了一抹淡淡的土黃色。
塞勒赫扭頭看去,眼中是止不住的欣喜,難不成是上天助他,百步之外,那藏身于樹幹後的,不正是這幾日所有人獵而無果的草原之王嗎。
塞勒赫悄聲彎弓搭箭,瞄準,一箭射出,正中那牲畜後腿。
他正要騎馬上去追,隻是那獅子發現自己中箭,不退反進,朝着塞勒赫襲來。
塞勒赫知逃是沒有用的,而且他心中已經下了決定,這隻草原之王,便是自己今日加冕的禮物。
他停在原地,手已經伸向懷中,在獅子朝他撲來之時,手持匕首朝前此刺,匕首自下而上,從那牲畜下颌自吻部,一刀刺穿。
塞勒赫不做停留,上手抓着其前腳,摔落在地,而後上前補了幾刀,才将其制服。
幾乎是毫發無傷。
他将獅子抗住馬上,翻身上馬,打量着時辰,便要回去,隻是回去之前,他還得招攬幾個看客,于是他便循着林中有馬蹄聲的方向而去。
巴拓爾策馬回到帷帳,掀開前面被放下的圍布時,就發現胡日查正在榻上睡着。
刀鋒銳利,巴拓爾赤紅着一雙眼,逐漸靠近,“父汗,長生天是降罪于您的,兒子隻是替天行道。”
不知道是弑這個念頭,還是這餘北江山就要歸自己所有的念頭起了作用,總之,此時此刻的巴拓爾完全無法冷靜下來,恰好正在酣睡的父汗完全沒有發現他進來了,手持長劍逐漸靠近,終于,那銳利劍鋒刺進了胡日查的腹部。
胡日查受了疼,終于醒了過來,一看見自己兒子拿劍正行刺自己,幾乎是怒從中來,憤然起身就要去拿劍。
隻是巴拓爾此時終于稍稍回了神,一想到自己在這樣的境況下弑父,若是被人發現,那自己便是真的逃不了了,這樣一想,他怎麼可能讓胡日查拿到劍,一狠心,劍又一寸沒入胡日查腹中。
胡日查從巴拓爾出去之後,喝了茶水,便隻覺得頭暈,原本以為隻是跟往常一樣困了,但眼下想來,竟然是被下了藥,他拿不到劍,也掙脫不開巴拓爾的刺殺,一怒之下,幹脆頂着被刺的傷口起身,将巴拓爾推翻在地。
響聲卻被外面傳來的歡呼聲蓋住。
胡日查試圖将劍從自己腹中拔出,殺掉巴拓爾,但巴拓爾聽見愈來愈近的聲音,隻覺惶恐,害怕使他開始扭曲,他自行抽出了劍,把胡日查推翻在地,自己則站起身,雙手握住劍柄,狠狠将劍再一次刺進胡日查身上,這一次刺中的,是心髒。
塞勒赫扛着獅子騎在馬上,身後跟着浩浩蕩蕩的一堆人,全部是歡呼終于獵得草原之王,能夠祭拜長生天的臣民。
一衆人浩浩蕩蕩地回到可汗所在帷帳前,喊着賀喜我王,讓可汗出來瞧一瞧。
此前被胡日查遠遠打發開的侍衛上前去掀開帷帳,而後衆人瞧見的,便是大王子持劍弑父的一幕。
胡日查被這一劍擊中要害,絕無生還可能,他頭轉向一邊,就看見那個兩年前被自己找到,又當作續命取血之物的兒子,端坐馬上,身前放着的便是那威風凜凜的草原之王,隻是那獅子明顯已經氣絕身亡,毛發随風飄蕩,卻敵不過馬上人的意氣風發。
他似乎在笑,朝着自己笑,又好像說了一句什麼。
胡日查聽不見了,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