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毅王暗示公主悔婚?”太皇太後盯着跪着的秀春。
秀春點點頭,“正是。”
“公主是怎麼回答的?”
“公主說,她和蔡公子的婚事,是太皇太後定下的,是皇祖母對她的愛,她不能辜負。”
“這些話,是你自己聽見從毅王和公主口中所出的?還是從誰嘴裡聽見的?”太皇太後沉默片刻後,才問了這麼一句。
秀春額頭點地,腦中想起在芳華宮中發現公主似乎不舒服時,自己問了話,而後執書說的“……方才在殿門外,毅王殿下說的話,你不是也聽到了嗎,公主和太皇太後祖孫情深,他非得來摻上一腳”的話,她不禁努力去想,那日自己真的聽到了,好像聽到了一兩句,但并不真切,不過眼下面對太皇太後的詢問,她當然不能說不确定,于是急道:“是奴婢親耳聽見的,就是那日公主和毅王來給太皇太後請安後,在殿門口說的。”
太皇太後喝了口茶,“行了,哀家知道了,你下去了,盡管好好伺候公主,若公主還有何異樣,便盡管來報我,哀家自不會虧待了你。”
秀春連聲應下,退了出去。
“說來也怪,從舒兒進宮,哀家便将這秀春遣去芳華宮,可是此前并未打探回來什麼消息,這幾個月,反倒是活絡起來了一般,什麼消息她都能打聽到一兩句。”
秋嬷嬷上前道:“老奴倒是聽聞,往前那個餘北随從很受公主重用,在芳華宮中算是貼身伺候公主的,隻是公主外出較少帶上他,這才沒讓人發覺他的存在,眼下那餘北随從回去了,公主身邊少了個得用的,這秀春也不是個笨丫頭,自然能擠到公主身邊,這才能為太皇太後效勞。”
太皇太後微微皺眉,“那個餘北人,很受舒兒重用嗎?你怎麼沒跟哀家說過?”
“這……老奴以為不算要事,所以未曾在太皇太後面前提起,隻是偶爾聽秀春提起一兩句,才知曉在宮中,那餘北随從确實是貼身伺候公主的,”秋嬷嬷說着,“太皇太後,可是不妥?”
“以前并無不妥,眼下想想,确實未必。”
“太皇太後這是何意?”
“想此前,餘北可汗不惜以兩千戰馬來換回這個随從,哀家不是沒有懷疑過,雖說那使臣明面上是說可汗憐惜兒子,欲接回其幼時夥伴,但這個說法,怎麼聽怎麼可笑,不過是看在那餘北使臣面不似作假,那個時間也不好與餘北交惡,這才讓衡兒松了口,回頭一想,若說那随從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哀家必是不信。”
“這麼說來,公主可會知道?”
太皇太後眯了眯眼,“舒兒……若是方才秀春的話沒有作假,那麼舒兒就算知道有異常,也無事,但是裴征,卻是不得不防了。”
說罷,便讓人去請裴衡。
執書把秀春偷偷溜出去後又悄悄回來,過了沒多久,慈甯宮便有老嬷嬷朝着前朝的方向去的消息告訴顧曦的時候,顧曦就清楚,裴征那裡,不管他有沒有什麼心思,總之是不需要自己擔心的了。
她這幾日思量許久,如果裴征真的準備作亂,說不定封後大典便是最好的日子,于是聯合執書在秀春面前做了場戲,總歸是将這個消息傳到了皇祖母耳朵裡。
但是到了封後大典那日,裴征卻像是沒事人一樣,毫無動靜,隻是在人前,他似乎更加放蕩了一些,也不顧皇祖母以及蔡家的目光,公然就跑到顧曦身邊,與其搭話。
這種日子裡裡,宮中禁軍護衛力度與平時相比不止提高了一倍,而禁衛軍當中不缺乏此前曾與父親交好的叔伯,衆人原本對于裴征一個封王被召回京就議論紛紛,如今遠遠地瞧見他和康甯公主似乎極為談得來,不禁側目。
可偏偏顧曦在這種場合上不好向他一樣随便走動,禮儀那些先不說,就說祭壇前面的王淑雲,原本對自己就有過多猜測,若是自己随便走動,被她以為是自己心有不甘,想壞了大典,往後同在宮中,顧曦實在憂心自己會不會被她盯上。
躲是躲不過去,顧曦隻得硬生生逼着自己眼視前方,對裴征的搭話視而不見。
隻是如若身邊待着的人本就心懷不軌,那麼自己再怎麼避都是避不開的,就像塞勒赫駕馬回到帳中,迎頭就是胡日查極為不善的神色,“你為何對你王兄出手?”
塞勒赫轉頭看去,就見巴拓爾捂着血淋淋的手臂,一臉痛苦,神色蒼白,眼中卻是毫不掩飾的陷害之色,而他的得意和毫不掩飾,分明是胡日查給他的底氣。
父子二人是一樣的看不起塞勒赫,一樣的想要打壓他的心思。
懷中的珠子不受禁锢,還在衣領中滑來滑去,塞勒赫看着兩人嘴臉,心中一陣煩躁,心道,既然兩人愛做戲,那就讓他倆做不成好了,總歸他們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
“這傷口不是王兄方才發怒時不小心弄到的嗎?”塞勒赫道,“我還想問問王兄方才的話是何意思呢,什麼叫做計劃原本萬無一失,卻讓我給壞了,是我做了什麼讓王兄不快的事情嗎,剛才也沒來得及給王兄賠罪,此時塞勒赫便給王兄賠個罪吧,隻是我到底做了什麼錯事,還勞煩王兄告知。”
幾乎是在塞勒赫說完之時,胡日查那不善的目光立即轉向了巴拓爾。
其實以胡日查的多疑性格,不是會聽不出塞勒赫口中的離間之意,隻不過連續兩個兒子的死,讓他本就懷疑巴拓爾,而此時塞勒赫口中的“計劃”,幾乎是讓他瞬間加重了對巴拓爾的猜疑。
巴拓爾顯然沒想到塞勒赫敢當着他的面就胡說八道,瞬間臉色也不蒼白了,面上也不痛苦了,伸手指着塞勒赫大罵,“你誣陷我。”
塞勒赫輕笑了一聲,“看來王兄傷口還有得治,不如早些宣了巫醫來,早些治好,這樣也不耽誤王兄為父汗獵得原上王?得父汗和諸位大人的信任。”
胡日查的臉色更不好看了,但塞勒赫可不管兩人之間還有什麼樣的心思,說完之後便道自己身體不适想要回帳了,言畢更是不做停留,轉身就走。
背後傳來巴拓爾跪地的聲音,還有巴拓爾為自己開脫的話語,塞勒赫隻是輕輕勾了勾唇,離開了。
宮殿金碧輝煌,大典正式開始後,旁邊說話的聲音終于是安靜下來了。
王淑雲和裴衡二人身着華麗禮服,緩緩走上祭壇。
顧曦眯着眼睛看着這一切,心道,如果今天裴征不動手,那麼裴衡用來留住裴征的大典由頭一過,他會選擇自請回往封地還是留在翎京,而如今安州那邊,情況到底怎麼樣了。
顧曦心中的忐忑一直持續到大典結束,而裴征還真是半點動作都沒有,她看了一眼上首的玉太妃,就發現她也是神色如常,顧曦難免疑惑,這母子倆,到底打的什麼算盤。
可是這個問題,目前也沒有人能回答她。
草原上地方遼闊,到了夜間,便是尖風簌簌。
圍獵日到如今已經是三日了,塞勒赫手中拿着被勉強恢複串好的珠子,仔細摩挲,“就要快了。”
那日自己紮進巴拓爾小臂裡的藥已經發作了,再加上這幾日他被胡日查呵斥,心中的貪婪和不甘已經愈加放大了,隻要明日他撐不住,那麼一切事情就都快了。
塞勒赫掀開帳,起身站在外面,擡頭看向天空。
萬裡遼闊的草原上,獨一輪明月高懸在上,清冷得不可方物。
遠處傳來馬蹄聲,那是這幾日忙于圍獵的人回來的聲音,隻可惜,原上王不是那麼好獵的,這三日裡所有人獵回來的都是兔子麋鹿一類的牲畜,根本未見獅子的蹤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