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是不假，揭帖上便是如此寫的。”

“太好了，我可得叫齊全家人一起過去，去年錢家布施，我姑姑一家領了兩百多個銅闆哩……”

“這樣麼，我想起我家也有兩戶親戚在城西……”

“我可得叫我舅家人過來……”

“某有事，先行告退一步。”

“某也是，諸位……”

“某也……”

這李家，聽起來非常有誠意，也十分有錢，顯然家财萬貫，是戶殷實人家。

他倒是要去看看，這李家是要找他報恩，還是設計埋伏要捉他這隻山精。

狸花貓從不打沒有準備的仗。

林海恩跑到那告示前，認認真真地閱覽一遍，又探聽了周圍人的議論，确認了李府所在，如離弦之箭跑去。

李府裡一片愁雲慘淡，不見歡聲笑語，連年紀最小的丫鬟都特意壓低了嗓子說話。

拴在後門的狗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身體趴伏在地，瑟瑟發抖，腦袋上似是壓着巨石，驚恐地低聲吠叫。

李家内院，管事嬷嬷揮退輕手輕腳的大丫鬟，端着托盤，打開房門，走了進去。

房裡傳出細不可聞的哭聲。

管事嬷嬷先是看了看躺在床上死氣沉沉的女子，而後把托盤放到桌上，恭敬地對床邊的李夫人道：“夫人，藥膳做好了。”

李夫人神情憔悴，強打精神對床上的女子笑了笑，道：“婉兒，這燕窩是你二哥前些日子親自在懸崖下面采摘回來的，熬成這麼小一碗，你起來喝一點。”

女子泥雕木塑一般，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聞言微微轉頭看了一眼，眼神裡充滿了痛苦與悲哀，又轉了回去，

旁邊伺候的丫鬟見狀，忍不住哭出聲來：“小姐，你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了，要是二少爺知道你絕食而死，不知道該多麼傷心難過。”

李夫人道：“你祖母已經因你的事而病倒，你大哥好不容易才從牢裡出來，你難道要讓你二哥也不好過嗎？”

女子面色悲戚，她祖母年事已高，卻因她的事而卧病在床，她原想投湖自盡，免得連累家裡名聲，卻偏叫人救了起來。

李母雙目含淚：“你起來，把這碗燕窩吃了，你祖母剛剛過完六十大壽，你忍心她老人家白發人送黑發人？”

女子嘴唇嗫嚅，最後還是一聲不吭，李夫人端着碗一直等着，執拗的姿勢表明她會一直等到地老天荒也在所不惜，終于，女子承受不住開口了，嗓音沙啞：“娘，是我不孝，我不尋死了，你們把我送去尼姑庵吧！”

這樣，遁入空門，青燈古佛相伴，那些風言風語，也就無法也不能再潑灑在他們家身上了。

李夫人抹了一把眼淚，破涕為笑：“尼姑的日子有什麼好過的，尚且沒有到如此境地，你爹已經找到了法子，再過幾日，等事情風頭過去，咱們到金州你姑姑家裡去，她家的山莊剛建成，是避暑的好去處，金州兒郎多，豪邁不拘小節，風流雅士遍地，到時候咱們再找個好女婿，風風光光嫁人。”

李婉兒臉上露出一個慘白的笑容：“我聽大表姐說過，金州兒郎好敷粉簪花，有的比女子還俊美。”

“那是！”丫鬟插話，她老家就是金州的，面露得瑟：“金州别的不多，就是美人多，小姐你的模樣去了那邊，也是能排得上号的，如此花容月貌，不知多少金州兒郎搶破腦袋要做李家女婿呢！”

李婉兒神色黯然：“我素有自知之明，不敢奢望好人家中意，普通農家要我，亦是極好的歸宿了……”

丫鬟急了，她家小姐從小被家人捧在掌心裡，呵護有加，向來得體大方，從來不妄自菲薄，如今怎麼變得如此卑微哀憐？！都怪那殺千刀的黃小郎！

“小姐，你千萬不要這麼想，都怪那黃家小郎——”

此話一出，李夫人面色就是一變。

丫鬟一驚，自覺失言，黃家小郎是李婉兒心頭上的一根毒刺，碰不到，更提不得，要不是他，李家哪裡需要陷入如今這樣進退兩難的局面？小姐也不會去尋死，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果然，下一刻，還算平靜的李婉兒聽到“黃家小郎”四個字，頓時崩潰大哭，淚流不止。

丫鬟懊悔不已，擡手就連續扇了自己幾巴掌：“小姐，是我說錯了話，你要打就打我，要罵就罵我，該我受着……”

李夫人把流淚不止的女兒摟進懷裡，淚流滿面：“娘的心肝寶貝，别哭，别哭，沒事的，沒事的，你爹已經想到解決的法子了，不要怕，有爹有娘在呢……”

在李夫人的安撫下，李婉兒的哭聲漸漸停息，哭累睡了過去。

管事嬷嬷問：“夫人，這燕窩……”

“端下去，讓她睡吧！”李夫人撫摸着李婉兒散亂的鬓發，滿臉憐惜，“我可憐的女兒，自救回來，就沒有睡着過，夜夜作噩夢，睜着一雙眼睛，望着這頭頂一方天地，一直到天亮，我的心都要碎了，如今她能睡，好事，好事，讓她好好睡。”

管事嬷嬷歎息，端走托盤，掩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