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過懸壺居的黃銅藥屜,提姆坐在靠窗的藤編圈椅裡,筆記本電腦擱在雕花小幾上。
藥鋪的空氣浮着淡淡的艾草香,混着陳伯剛端來的鳳凰單枞茶氣,竟讓他處理韋恩集團郵件的效率比在蝙蝠洞時還高三分。
許言秋在診室屏風後為老人針灸,銀針破風的輕響與鍵盤敲擊聲微妙地交錯,像古老與現代截然不同卻配合十分默契的和弦。
“核桃酥,配碧螺春,希望您沒有堅果過敏。”
陳伯的布鞋底無聲息地滑過地闆,描金漆盒裡碼着六邊形糕點,每塊都嵌着完整的琥珀核桃仁。老人布滿皺紋的手穩得不像話,斟茶時一滴未濺——這讓提姆突然想起阿福總能把紅茶倒出精密儀器的水準。
診室傳來一陣輕笑,“王伯,您這腰痛是抱孫女累的,不是撞邪。”許言秋的聲音裹着藥碾子的滾動聲,“每日倒走半小時,比喝符水管用。”
提姆的視線從财報數據上移開一點距離,瞥見許言秋新換的月白長衫的袖口卷到手肘,小臂上那道燙傷已覆了層透明的藥膜。
陳伯又往他手邊推了碟腌漬金桔,接着轉身去整理藥櫃,提姆注意到他總把最常用的當歸放在觸手可及的第三層——阿福也會将自己愛喝的咖啡豆存放在廚房一個類似的位置。
“小許醫生,我的膏藥貼總翹邊!”賣花阿婆扯着嗓子抱怨。
“用蜂蜜調點溫水抹四角。”許言秋頭也不擡地寫藥方,鋼筆尖在紙張上沙沙作響。
提姆看着那人用左手壓住紙卷的姿勢,突然想起布魯斯批閱文件時固定紙張的鉑金鎮尺——都是将實用主義刻進骨子裡的習慣。
藥鋪的銅鈴又一次響起時,提姆已回完上午的十幾封郵件。陳伯默默替他的茶盞續了一次水,候診區的老式座鐘滴答搖擺,陽光穿過窗棂,在提姆的鍵盤上烙下細碎的光斑。
他驚覺自己竟适應了這種喧嘩中的甯靜——沒有通訊頻道緊急的呼叫,隻有藥碾與搗臼的節奏作背景音。
許言秋送走上午倒數第二位病人時,提姆剛合上電腦。診案上的青瓷碗裡凝着半碗冷掉的藥汁,那人執起碗一飲而盡,喉結滾動的弧度又牽動了誰的那顆心呢?
銅爐上的藥吊噗噗冒着熱氣,提姆望着陳伯佝偻的背影在藥櫃間穿梭。老人正将曬幹的橘皮串成簾,逆光中的剪影與記憶裡修剪玫瑰叢的阿福重疊成雙。
這一刻他突然确信——有些人的溫柔不必靠血緣維系,就像中藥鋪的暖意終會滲進哥譚最冷的裂縫。
許言秋還有一位病人,提姆索性開始現場圍觀他工作。
老裁縫的肩周炎發作得厲害,左臂僵硬無比。許言秋撩起患者衣袖的力道輕到不能再輕,食指沿肩髃穴一路滑至曲池穴。
“可能會有點酸脹。”話音未落,銀針已沒入皮下半分,針尾微微震顫如蜻蜓點水。
“陳伯,取一罐艾絨。”
許言秋頭也不擡地吩咐,左手仍按在老裁縫突起的骨節上。陳伯佝偻着背從藥櫃頂層摸出青瓷罐,倒出的艾絨帶着陳年普洱的沉香氣。許言秋将艾絨撚成麥粒大的柱體,輕輕套在針尾點燃,青煙筆直如線,絲毫不嗆。
老裁縫龇牙咧嘴的表情逐漸松弛。“神咧!”他試着擡臂去夠茶杯,半月未動的關節發出脆響,“許醫生你這手還是這麼管用!”
懸壺居的老座鐘敲響十二下時,提姆才驚覺晨光早已褪成蜜色。許言秋正将最後一根銀針收入鹿皮卷——那人收拾器具的動作像在演奏樂器,金屬碰撞聲透出一股韻律。
藥櫃旁的榆木小幾上,陳伯不知何時悄然布好了碗筷,青花瓷盤裡騰起的熱氣在陽光中織成蛛網,勾着人的胃袋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