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弘機和韋待價站在高處。雖然他們的聲音聽不清,但是兩人動作幅度很大,明顯很激動。
林小畫莫名覺得這個場景有點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
二韋看到下面來人了,明顯刻意地中止了話題,匆匆下了樓。
林小畫一看到韋待價和他的人,就氣不打一處來。她直截了當地向韋弘機提出:“我要清場,隻許我的人在這裡幹活,閑雜人等一律離開。”
“憑什麼?”韋待價當即反嗆,“你們的人監守自盜,本就該讓我的人接手。”
“你接手?”林小畫一聲冷笑,“就這堆半尺長的小木料,你有本事造出連廊來?還是說隻要你一接手,大木料就會神奇地重新出現?”
“我不是這個意思。”韋待價有點心虛,“我是指你提供方案,工部的匠人施工。”
“想得美!”
“好了好了。”韋弘機制止了兩個人的争吵。但是這一次他沒有和稀泥,而是直接向韋待價開炮:“韋都料你夠了,馬上帶着你的人離開這兒,不要在碰這工程了!”
韋待價居然也不争辯,直接拂袖而去。看來兩人剛才在樓上确實鬧得很不愉快。
“韋侍郎,我會把龍鳳連廊造好。”林小畫不卑不亢地說道,“但是,我也希望你也記住昨天的承諾,親自查證案子,把疑點解釋清楚。”
韋弘機表現得很奇怪,他不但沒有正面回應,反而眼神十分閃躲,最後竟一句話也不說,拱拱手就走開了。
林小畫氣不打一處來,想叫住他說個清楚,後來琢磨琢磨又算了。本來韋弘機的立場就存疑,指望他不如指望天後開恩,所以還是造連廊的事情重要。
于是,他們都不再廢話,熱火朝天地幹了起來。
龍鳳連廊的位置,差不多有三十米高。本來這高度不算什麼,但是正如之前所說,上陽宮的大木工程早就結束了,現在是内部小木裝修階段,因此外部腳手架已經全部拆除。
梁知棟和師傅們掐指算了算,他們已經隻剩七天了。如果現在單獨為龍鳳連廊重新搭建三十米的腳手架,浪費人力物力不說,時間上也來不及。
林小畫當場拍闆,果斷放棄了腳手架的路子,而是采用跟洛虹橋類似的懸空作業,從兩座高樓裡向外慢慢搭建。
但是,這條路也有麻煩。
她與梁知棟研究了一下,那五尺的木料太小了,也就相當于現在的一米多。所以,在空中這麼一米一米地往外搭,湊到兩邊合攏太難了。這點不像洛虹橋,主跨攏共就三根木頭,兩頭一伸中間一搭就完事兒了。
林小畫回想起自己參與過的一些大型建築工程,幹脆直接引入了現代預制桁架梁的施工技術。她用通俗地話給梁知棟解釋道:“我們索性在地上把桁架梁組裝好,然後整個吊上去安裝。你覺得可行不?”
梁知棟想了想,拍拍胸脯說:“沒問題。你對桁架比較熟,你負責指揮工匠把這東西組裝好。吊裝的辦法我帶人來弄。”
于是,兩人分頭行動。
一天下來,林小畫這邊進展很快。她按照設計的尺寸,把桁架木杆一根一根加工出來,并按照圖紙編号堆放,已經基本備齊了。
次日一早,他們開始組裝。這組裝比加工快。半天下來,西連廊的兩根桁架已經搭了出來。
衆人輪番爬上去壓了壓,确實很結實,甚至比單根的木梁都要強。這下大家對桁架這個新鮮技術徹底放了心。
但是林小畫卻不滿意。因為她是一位建築師,不是一個單純的工程師。所以,這桁架滿身的叉叉或斜撐,在她看來不夠美觀。中國古建的視覺要素,向來是橫梁、豎柱和反曲屋頂,很少有斜撐暴露在外的。
林小畫仔細搜羅自己腦中的古建記憶,似乎隻有門窗的花格中存在不少斜線交叉的紋路。
她找老梁頭咨詢。老梁頭像模像樣地想了半天,最終還是無奈地說不知道。
林小畫一頭黑線,不過也表示理解。畢竟這類花窗的裝飾起于宋元、盛于明清。唐朝人沒什麼花花腸子,流行直挺挺的平行直棱窗,經常連方格子都懶得做。
林小畫不想放棄這點模糊的靈感,怕它稍縱即逝。因此,她讓工匠們先加工其他部位的構件,自己則在大帳中勾草圖,一直等到魯廣建接入。
“老魯,幫我研究個紋樣。”林小畫一見面就急不可耐,“我想把這桁架上的木杆叉叉們美化美化。”
“這種資料我有的是。”魯廣建轉頭就打開辦公室的書櫃,拿出了多少年都沒用過的大部頭專著《中國古代建築裝飾五書》。這是他導師樓慶西的專著,一直當寶貝供着。
他抽出其中一本《戶牖之美》,裡面是琳琅滿目的窗花圖片。兩人便開始隔着屏幕一起翻看。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增加好多裝飾斜撐,把大叉叉切成無數小叉叉,也就成了紋路旋轉四十五度的方格子窗了。”
“可以是可以,但是覺得太平平無奇了。”
“你呀你,還有心情把這當畢業設計做那?”魯廣建嘲笑道,“你現在可是深陷陰謀旋渦之中,随時小命不保,還有心情執着于推敲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