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父子雖然十分信任林娘子,但是這次的高度實在太誇張,他們不得不将自己的想法據實以告。
反倒是林小畫,看着他們這麼嚴肅的表情,好不容易建立的信心又有點慌了。她趕緊問:“為什麼你們覺得這個方案肯定不行?”
“永甯寺塔和你的滕王閣方案,成功的關鍵都是找到相應的巨木。可這巨木太難找了。”
“不至于吧?”林小畫想着昨晚他和魯廣建的分析,覺得老梁頭的話有點絕對了。
“您還記得造洛虹橋的時候,我們為了尋找二十丈的木頭,費勁心力都沒成功。當時整個梁家班差點就因為找不到巨木而送命。”
“我當然記得。當時隻是說時間來不及,又不是說找不到?這次我們時間比較充足,那就好好找呗。”
“不單純是時間的問題,木頭高到一定程度就會極其稀缺。”老梁頭這方面經驗豐富,“二十丈的木頭要上百年,慢慢找總會找得到。但是三十丈的木頭恐怕要上千年,這完全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那明堂……哦不,那永甯寺塔的巨木是怎麼找到的?”林小畫一急,差點拿未來的明堂來反駁。她一想不對,趕緊改用過去的案例,畢竟永甯寺塔離得也不算太遠。
“永甯寺塔是朝廷的工程,是北魏舉國之力去找的木材。我們隻是小小的洪州建一座閣樓,能動用的力量完全沒法比。”老梁頭越說越凝重,“而且,這種巨木搞來都是天價。滕王閣不是朝廷的工程,閻都督再怎麼大方也不可能承受得了這麼大的開支。”
林小畫心中一沉,這話有道理啊!之前她和魯廣建光顧着空談,沒考慮到武則天明堂和永甯寺塔都是國家工程。滕王閣要不是因為意外傍上了《滕王閣序》,在古代大概率是個連記載都輪不上的工程。
“我,我再想想辦法吧。”林小畫心裡已經亂了方寸,她隻好故作鎮靜,先緩一緩再說。畢竟今天她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去和本地工匠“交朋友”。
為了撐場面,林小畫把大頭兵和姜十七也帶上了。這兩人好歹是當兵的,身闆兒比較唬人,跟在左右顯得頗有氣勢。
本地工匠的堂口,是在一個類似木工市場的地方。外面的攤位上擺滿了各種小件木作,比如椅凳、碗筷、盒櫃之類。大木作的東西沒法直接展示交易,而是通過和班組頭子談生意搞定。這片談生意的區域,就在木工市場的裡區。
小一些的班組頭子,三三兩兩地站在道邊兒,見人就搭讪,像極了以前演唱會外邊黃牛賣票的。大一些的班組,則坐到了一間堂屋裡,一人占個雅間。雅間的簾子平常掀開,有主顧了就邀進去,放下簾子細談。當然,這些都是還要靠自己招攬生意的。真正牛的大班組,基本已經靠熟人口碑攬活。他們大多在二樓,不用抛頭露面,而是坐等客來。
這種方式充分反映了古代工匠的門戶之防。各家或師徒,或父子,将獨門技藝、人脈關系代代相傳,秘不示人。這種習慣正是古代很多技藝失傳的重要原因之一。
梁知棟帶着衆人穿過散戶區,徑直來到大堂。
已經有眼尖的木匠認出了他們,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很快這個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堂屋。一樓雅間兒的,二樓深居簡出的,紛紛冒出頭來觀望。
果然如大頭兵所言,本地木匠們的心思各異,有人是想抱他們大腿的。隻見一個跟醜奴兒年紀相仿的少年,直接招手喊了起來:“馮小哥,你們來啦!”說着就跑了過來,跟醜奴兒熱暄了兩句,拉着他們就往自家那邊引。
那少年的父親或者師傅站在雅間的門口,個子很高,似乎也很熱情,拱手作揖正準備搭話。忽然,他眼神瞥了一下樓上,笑容便褪了下去。
林小畫敏銳捕捉到了這個細節,她扭頭循着高個子木匠的視線望去,幾個衣着光鮮的人正聚在二樓一側。雖然聽不清這些人在說什麼,但是他們的目光顯然很不友善。
林小畫心中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大概率二樓那些是木匠行的話事人,他們事先估計放出了風聲,約束大小木匠們不得擅自接觸梁家班。
那高個子木匠一下子收斂了很多,和梁知棟聊得不鹹不淡,多是些客套話,沒有實質信息,而且一點邀請對方進雅間的意思都沒有。
林小畫知道這樣下去不行,衆人的觀望會陷入僵局。于是,她決定使點小詐,把這個死水攪活。
隻見她忽然假裝聊得投機哈哈大笑,并擡腿就拉着醜奴兒往高個子木匠的雅間走去。堂屋裡的人瞬間嗡了起來,顯然都在熱烈地讨論。
就在這時,一家出頭鳥冒了出來。這家顯然本意也是想接觸梁家班的,但是礙于話事人沒敢先動。現在眼見高個子木匠要“得手”了,他們坐不住了。為首的胖木匠靈活地竄過來截胡:“梁公子,鄙人在洪州專事營建,可否來雅間一叙。”
高個子木匠被反将了,自然也顧不得話事人的威脅了,直接拉梁知棟的胳膊:“梁公子,我們相談頗歡,勿要被旁人叨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