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醫正說的沒錯,斷腸草之毒毒性難解,中毒之人都是經脈阻塞,血流不暢,供氧不足,最後窒息而亡。她在現代的平行時空學醫的那幾年中倒是見過類似的毒性,也知道怎麼解毒,可是大晟朝的醫療條件并不足以支撐她實踐曾學到的解毒方式。所以她現在确實是解不了斷腸草之毒。
不過她說不解毒也能救人确實不是無的放矢。
她取出銀針一一烤火消毒,深吸了口氣定下神來,慢慢調整心率。待心率平穩降至一個較低的頻率後,她才捏起一根細入毛發的銀針,一隻手扶住病人的頭顱,一隻手飛快卻極穩地紮進他的後腦。
“嘶……”
身後傳來倒吸一口氣的聲音,王醫正身後的一位中年大夫壓低着聲音,“那可是百會……”
百會穴是督脈與手足三陽交彙之處,也是可以一擊斃命的死穴。一般大夫施針的時候都會避開,否則手頭上的力度掌握得若是不穩,一下就能要了病人的命。
一針紮完,江眠不做停留,又拈起第二根銀針直直紮入床上人眉心向上三寸處,神庭穴。
緊接着,她捏起一根根銀針,膻中、巨阙、氣海、關元……,任脈上面可緻人死地的危險穴位她一一施針,手法快準穩。入針以後,留針了一盞茶的時間,她才微微吐出一口氣,把銀針一一拔出。
身後也傳來幾聲極輕微地吐氣聲,松了一口氣的中年大夫剛要說話,就看到江眠收起銀針後,把床上的病人翻了個身,然後對着他背後督脈上的穴位開始下手,立馬死死閉上了嘴巴。
腰陽關、命門、懸樞、脊中……督脈上的死穴江眠也沒有放過,一一入針。和之前一樣,留針了一盞茶的時間,她才把銀針拔出。
施完針,江眠頭上已經沁出了汗意,她顧不上休息,連忙把病人再翻身過來,觀察他的面色,然後細細診脈。
那人之前幾乎是紫紅色的唇色微微變淡,發青的面色上也稍微浮起了一絲血色,脈象比之前凝實了一些。
有用。
江眠長長吐出一口氣。
這個人的命她知道怎麼救回來了。
“這……這針法……姑娘你是哪裡學來的?”身後的中年大夫終于忍不住了,出聲詢問,“這種刺穴的手法對掌握力道和角度的要求極高,我等沒有這等技藝,是絕不敢對病人的死穴施針的。”
“是啊。這中毒之人毒入膏肓,若不是用刺激死穴的手段,尋常施針也是起不到效果的。非是我等不願施針,隻是實在沒有這等能力。這位姑娘施針的手法我也隻在古籍裡讀到過記載,卻從未見過。”
旁邊的一位大夫點頭附和。
江眠看完病人才回頭答複他們:“是從一位世代行醫的大夫那裡學來的。”
在現代的那個平行時空,中醫的傳承沒有斷代,各種杏林大能高手多如繁星。
她施針的技巧是在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處學來的,加上她在大晟朝從小習武的底子,能對力道的掌握細緻入微,才讓她有能力對着死穴下針救人。否則今日這個犯人是真的沒有活路了。
“姑娘的技藝令老朽自愧不如。”之前開口的中年大夫歎服,卻又帶着遺憾開口,“隻是即便施針也無法解得毒性,隻能讓此人血脈流通一時順暢些,等最後毒發之時仍是要窒息而亡。”
江眠搖了搖頭,“斷腸草的藥性便是使人經脈滞塞,血流不暢,最後才會因血流無法供給身體足夠的養分而緻人死亡。”
她舉了舉手中的銀針,“我施針能使得病人的血脈通暢,那麼我隻要一直持續施針,他就不會因為血脈滞澀而亡。”
“……這!”中年大夫眉頭高高地挑起,一瞬間瞳孔都放大了,“這……”
他一時語塞。他們隻想着能否解毒,竟未想過這般破局。再轉念一想,也未必從未有人想到過,即便有人想到,誰有這個能力在死穴上施針,讓毒入膏肓的病人的血脈還能流轉起來。再者說,即便真能做到,誰又願意一直給一個犯人施針,不能停歇?
他不知道江眠是否看透了他的想法,隻覺得她的表情似乎帶着一絲似笑非笑,一時間心中愧疚,避開了她的目光。
江眠也沒有再看他,“斷腸草的毒性雖烈,但并不持久。”這是她在平行時空研究藥性的時候就了解的,“在人體内起效的時間一般也就是一日。隻是沒有人能堅持過這一日罷了。”
她回頭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裴宥安,“病人中毒有多久了?”
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裴宥安忙回神,利索地答道:“有快一日了。”
江眠點點頭,“那就是這一夜了。他能撐過這一夜,就能撿回來一條命。”
她說話的時候也一直不忘關注床上的病人。看到病人的面色又有些青紫了,她捏起銀針,又準備施針。
王醫正從看到她第一次施針的一瞬間就瞪大了眼睛,陷入了沉默,到現在一句話也沒再說過。此時,他沉默着站起身,從江眠身後繞開她,也不踱小方步了,幾步走到門口,掀起門簾出去了。
他身後的幾位大夫對視一眼,看王醫正出去了,自然也跟着出門。剛才開口說過話的中年大夫猶豫了一瞬間,看了看正認真施針的江眠,也跟在後頭出去了。
剛才“呼啦啦”進來的人一時間又“呼啦啦”地離開了。隻不過來的時候人人滿心自傲不屑,走的時候卻有人羞愧、有人不甘。
江眠正全神貫注地為病人施針,自然沒有理會他們。
她準備一晚上守在這裡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