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璟對着眼前畫出來的成品枯坐了半宿。
簾外月明星稀,月影西沉,蠟燭的影子慢慢拉長。
天邊幾乎要露白的時候,元璟才吹熄了蠟燭,想了又想,還是把案上的成品圖樣卷起來,放入了櫃子的最深處。
*
清晨,江眠從休息的營帳裡出來,先去看了眼父親。
江遠身體裡的毒素已經完全清除了,隻是之前身體虧空得厲害,所以還陷于昏迷之中。
不過江眠在這裡,日日為他數遍地施針,千斟萬酌地用最好的藥方調理。過不了幾日,他便能清醒,身體恢複如初指日可待。不出一月,還是那個令敵軍威風喪膽的大将軍。
江眠心情很好地走向元璟休息的營帳。
走近的時候,正好看見他卷起自己的門簾,在一旁系好。
二人的視線隔着幾米遠碰在一起。
江眠先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早啊,元璟。”
元璟慢半拍地擠出了一個笑,回應道:“早,阿眠。”
江眠跟在元璟身後走進營帳,看到案幾上面空空如也,之前上面擺放着的一沓紙也不見了。
她問道:“元璟,令牌有結果了嗎?”
元璟的目光猛地躲閃了一下,他低下頭,悶聲道:“沒有。”
江眠點點頭,沒有多想,又問道:“那什麼時候能有結果呀?”
元璟垂着頭,咬牙半晌,道:“再給我一日。”
江眠點頭說“好”,又不放心地囑咐道:“若是太費神就歇歇再做,别把自己累壞了。”
元璟雙手在案下攥成拳。
他知道江眠對這件事情有多着急,而他因為一己私心欺瞞拖延,她卻還對他溫言勸慰。
江眠仔細看了元璟一眼,柔聲道:“那我先不打擾你了。”說完,轉身向帳外走去。
“阿眠!”
江眠沒有走出幾步就被元璟叫住。
可是叫住之後,半天沒有聽到他說話。
江眠輕輕地歎了口氣,轉過身來。
其實她早就發現了,元璟在對她說謊。
畢竟他剛剛表現得實在也是太明顯了一點。手握實權的端王殿下在風雲詭谲的朝堂上面對血雨腥風的時候若是也隻是這般稚嫩的手段,隻怕早就投胎八百次了。
若是真的想騙她,至少也裝的像一點兒吧。
江眠包容的視線之下,元璟無顔面對。
輾轉思慮了大半夜,真正面對江眠的時候,他仍舊是束手無策。
江眠走回來,坐到了元璟面前,輕聲開口:“元璟,發生什麼了?”
元璟垂着頭不看她,暗啞着聲音道:“阿眠,找出這個令牌來源之處,你是要親自過去查探的,對嗎?”
江眠毫不遲疑地點頭,斬釘截鐵道:“沒錯。”
家人是她的底線。有人要毒殺她的父親,她不遠萬裡也要去把這個人揪出來,連根除掉。
元璟早知如此,他不抱什麼希望地問道:“能不能不去?我派人去查,絕對不會遺漏任何線索,保證會把下令之人帶回來給你。”
江眠搖頭,無情地拒絕:“不可以。”她怕過程中稍有遺漏,若是放走一兩條小魚,斬草不除根,就是将家人再次置身于危險當中。不親自出手,她實在是無法安心。
元璟點點頭,再沒有話了。
他站起身,走到櫃子旁,從最深處拿出了那一卷昨夜畫出的成品,鋪到江眠面前的案幾上。
畫卷緩緩展開,神秘繁複的花紋顯露在江眠眼前。複雜纏繞在一起的圖騰看得江眠眼花缭亂,她擡眼疑問地看向元璟。
元璟伸出手,一一指向複雜的圖案為她講解:“這個圖騰代表着苗疆所在之地,這是方向,這是距離。連起來,便是苗疆西北方向八百裡處。”
江眠腦中搜索起大晟朝的領土地圖,聽到元璟暗沉嘶啞的聲音響起:“苗疆地處西南,向西北再行八百裡,正是滄州——鹹陰山。”
江眠猛地擡眼。
元璟避開她的視線,在一旁沉默下來。
江眠恍然明悟。
元璟今日為什麼表現得如此奇怪,他又為什麼不想告訴自己令牌最終指向哪裡。
原來是因為,那是滄州鹹陰山。
——三年前她離奇消失的地方。
她重新看向面前的畫卷,那個繁複神秘的圖騰纏繞蔓延着,似乎糾纏出猙獰的形狀。
滄州。
那裡到底有什麼秘密,會和自己三年前突然的穿越有關嗎?苗疆的令牌,二皇子請來的假“僧人”,和自己的穿越都發生在滄州,難道真的隻是巧合?
*
得知令牌來自于滄州後,江眠就開始收拾東西。
她給江睢留下了幾個方子,将怎麼煎藥、怎麼送服、何時換方子都和江睢交代得一清二楚。
江父這邊情況已經穩定,并不需要她留下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