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路從衣兜裡掏出一塊包裹着的帕子打開來，因為緊張，甚至有些發抖。帕子裡面是一隻白玉镯子，色澤瑩潤，圈口上雖帶了些許瑕，卻也算是沈家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了。

他支吾着道：“我娘說咱倆是定了親的，這個就當是……”

遊青碧知道，很小很小便知道了。那時爹娘還在，栖山上還有數十戶村民，大大小小的孩子十多個，偏是她和沈路最為要好。沈家雙生子從小沒有父親，搗蛋拆家，常惹得沈家娘子漫山遍野地喚他倆。

有一次，又是遊青碧将倆人找回來，沈家娘子便将始作俑者沈路丢在了遊青碧家，嚷着送給遊家當個上門女婿。

再後來，鄰裡之間打趣，便說這倆孩子瞧着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她不到九歲，不過是個頑童，不懂這些。而後發生了混沌亂世，桃佩因戰而亡，不到三年，父親随之病逝。她本該情窦初開的年紀被親人離世的痛苦包圍，在遊岑如父如母的照顧中才漸漸有了少女心性，開始對沈路有了不一樣的情緒。

沈路沈喬雖算不得魁梧，但山裡長大的孩子，本就體力出衆，又跟着遊青碧一起在桃佩那裡學了些拳腳功夫，一身誰都不敢惹的模樣，偏隻有沈路對遊青碧百依百順，萬分遷就。

原本，遊青碧也以為自己和沈路是一定會在一起的。

直到般夏找到自己，将自己帶到了神陵，見到了自己的姐姐。

在放下了拘謹不安和伏岚漸漸親近之後，遊青碧第一次說起沈路，還有些羞怯的神色。

可是伏岚卻道：“就算你說服了谏院巡官，允你和姑姑長生，那他呢？你與他将來的孩子呢？孩子的孩子呢？你是親眼看着他們一個一個離你而去，還是窮盡辦法一次又一次跪求天帝？”

那夜的閑聊之後，遊青碧便不再提起沈路。

見遊青碧沉默不語，沈路慌了神，繼續道：“青碧，我不是因為我娘說的這個話才想跟你成親的，我是真的喜歡你。”

他的眼裡盡是期盼和忐忑，篝火昏黃的光柔和而炙熱，卻無法溫暖他逐漸僵硬的心。

遊青碧不得不正視着他閃亮溫柔的眸子，緩緩道：“我也喜歡你，我也喜歡沈喬，喜歡小啾。”

沈路憤然反駁：“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遊青碧啞然，被他一把抓住胳膊，用無比熾熱而誠懇的語氣道：“青碧，我一定會好好對你的，我絕對不會辜負你的。”

“我暫時還不想成婚。”遊青碧的内心慌亂如麻，各種情緒交織成一張糾纏不清的網，無法說清楚道明白。

混亂之下，她不再回應沈路，取了棍子撥弄火堆，接着添了些新柴進去：“沈路，我現在不想說這個。”

沈路卻打定了主意要将最後一層紙捅破，繼續道：“我知道，你入了城，有了更多的見識，我又是個粗人，也沒有很多錢，但你信我，我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沈路眼裡滿是炙誠，遊青碧心裡發虛，覺得有些對不住他，隻好拍了拍手上的灰道：“沈路，我不想嫁人，至少現在不想。你把它拿回去吧，小心不要摔壞了。”

沈路臉上再無光彩，他的嘴角微微顫動了一下，想要再争取說些什麼，最終因為内心的混亂而選擇起身離開。

走了一段，見到不遠處的沈橋和小啾。

小啾和沈喬見沈路臉色極其難看，不敢多問，隻好朝回喊了幾聲，和遊青碧告别，掉頭跟着沈路離開。

送走他們之後，遊青碧也滅掉院中篝火回屋睡覺。

遊青碧本是有自己的房間，但她還是鑽進了遊岑的被窩，背貼着她的背脊問：“姑姑，你睡着了嗎？”

遊岑捏了捏被角，對遊青碧道：“沒呢，等着你呢。”

遊青碧靠在姑姑身邊，有些難為情道：“姑姑，我跟你說個事兒，你絕對不要笑話我好不好？”

姑姑見她如此别扭，輕笑道：“說吧，我絕對不笑話你。”

就算有了姑姑的保證，遊青碧的内心還是糾結了一陣。

遊岑也不催，隻耐心等着她說話。半晌，才聽她小心道：“我在我姐姐那裡的時候，她問我……我忘記她說的那個詞了，就是她問我有沒有和沈路真的在一起的意思。”

已是深夜，遊青碧臉上紅燦燦的一片姑姑看不到，但她能感覺竄起來的熱燒得她滿臉通紅。

姑姑雲淡風輕一般問道：“那你怎麼說的？”

“我說沒有。”見姑姑沒有太多的反應，遊青碧稍微放寬了些心，繼續道：“她又問我，和沈路走到哪一步了。我答不上來，她就問我牽手了嗎？我說小時候牽過，這幾年倒沒有，怕被人笑話。”

“她說，如果我回來的話，記得去牽一下沈路的手，再摸一摸自己的心，會不會跳得很快。”

遊岑問：“那你剛才有牽他的手嗎？”

遊青碧立刻搖頭，連聲道：“我不敢。”

姑姑似乎在強忍着笑意，清了清嗓子道：“你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如果心跳得越快，是不是就越喜歡啊？”遊青碧問。

“也不是這麼說，有的人膽小羞怯，跟别人說個話都會緊張，一緊張心就會跳得很快。但有的人就是反着的，看什麼都很寡淡，就算是喜歡誰，可能也不會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那姑姑，你沒有喜歡的人嗎？”

遊岑“嘿……”了一聲，問：“你怎麼突然問到我頭上來了。”

遊青碧道：“萬一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遇到合适的人了……”

“沒有。”遊岑打斷她的話，“我要是真遇到了，一定跟你說。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在這地方住了，想讓我快些嫁人，然後自己修煉成仙啊？”

遊青碧一把抱住遊岑，嬌聲道：“我才不要，我要一直陪着姑姑，像你陪着我一樣。哎，别揪，我癢……”

次日一早，遊青碧将幻作小狗的木琊收拾了一番。先給它洗了個澡，又用剪子将它的蓬松的毛發修得整齊圓潤。再從江月蘅那裡讨要了幾個珠子做成項圈，将它裝扮得貴氣十足。

此時的木琊是一隻通體純白的幼犬，看起來既乖巧又弱小無辜。遊青碧甚為滿意，抱着木琊說：“待會兒就靠你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