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蘅道：“這裡最安全，自然放在這裡。”

說罷，身子就翩然落在了遊岑的院子前。

周圍布了結界，姑姑正在院中抱着嬰孩喃喃低語。

遊青碧一把攔着江月蘅，斥道：“你太過分了！你明知道那麼多妖獸奔着那孩子來，你還要将他放在我姑姑這裡！你安的什麼心！”

江月蘅垂眸看着一臉怒氣的遊青碧，從她身邊走過。

遊青碧怒氣愈甚，伸手抓住江月蘅的衣袍道：“你把它弄走！我不跟你交換什麼條件！”

說話間，姑姑已經瞧見了江月蘅和遊青碧，立刻上前道：“遊青碧，你這是怎麼了？”

遊青碧一把将那孩子從遊岑懷中抱起，朝着江月蘅懷中塞去：“你早就把它放在這兒，還要假裝跟我談什麼條件。你根本就是知道我不會同意。”

那嬰孩驚醒，開始哭哭啼啼起來。遊岑急忙上前，抱過那孩子，輕聲安撫道：“哎呀，你這孩子有話好好說啊！”

遊青碧急了，拉着遊岑道：“姑姑！這孩子是妖怪！”

遊岑輕撫着這孩子道：“我知道，我知道。這位大人已經跟我說過了。”

遊青碧停頓片刻，愈發不能理解：“那你還讓他把這個妖怪放在你這兒，你要是出了事兒，我怎麼辦！”

說完，遊青碧就紅了眼眶。

遊岑立刻安撫道：“好啦，好啦，大人說了，不會有事兒的。”

“你怎麼就這麼信他！”

遊岑笑吟吟道：“天山的神仙我信得過。”

眼見自己的姑姑分不清利害關系，遊青碧急了，開口嚷道：“他才不是什麼好神仙！你不要信他的話。”

江月蘅懶散地坐在院中椅上，開口道：“你既不信我，又為什麼同意跟我一起調查？”

“那是因為我想知道我爹娘轉世去哪兒了！可如果你要将我姑姑拉進來，害她有危險，我就不允許！”

遊青碧護在遊岑面前，明明是比她姑姑清瘦的身體，卻似護着幼崽的猛獸一般。

“你娘早就灰飛煙滅，何來轉世？”江月蘅漫不經心地擡眼看着遊青碧，臉上甚至帶着些許期待。

他一身的戾氣，藏着惡毒的心腸，想看到遊青碧失魂落魄的樣子，看到她無能為力的樣子。

遊青碧的面容從憤怒到怔然，再到微微地抽動。

她完全呆滞住了，連呼吸都忘記了。

他們沒有告訴過她，娘，是沒有來世的。

她永遠都見不到任何樣子的她。

永遠見不到……

再也見不到了……

好一會兒，她突然大口地吸了幾口氣，擡起頭時，雙眼已通紅。

江月蘅突然覺得那些期待變得索然無味。

遊青碧的雙手緊緊握成拳，僵硬的臉上擠出一個虛假的笑意，看着江月蘅道：“一個入過魔的神君，還能是神君嗎？他配得上嗎？”

一陣疾風拂過，四周的空氣瞬間冷凝，遊青碧仰着頭看向江月蘅，臉上帶着既幼稚又倔強的表情。

即使被嫌惡過，被冷嘲熱諷過，甚至如草芥一樣無視過，她對他卻還留着一絲尊重。可現在，他的話卻如尖刀一般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剛要湧出來的眼淚被她狠狠抹掉，互相傷害對吧，她不怕的。

江月蘅站起身，臉上爬滿了陰影：“那你知道，得罪這樣的神君有什麼下場嗎？”

天瞬間黑了下來，四周飛揚的塵土和沙礫不斷盤旋，在空中形成了巨大的黑色漩渦。

江月蘅的身體隐于黑暗之中，仿佛要将她拉進去一般。

寒意自脊骨不斷攀爬，遊青碧臉色慘白，身子僵直動彈不得。

一直站在結界外的木琊突然不安起來，嘴裡嗚咽着想要闖進來。

遊青碧咬着牙卻不肯開口求饒。

風停了下來，江月蘅從暗處走來，臉上依然冷峻。他一邊走向遊青碧，掌中已召出冥光劍。

“大人。”遊岑抱着嬰孩，開口道：“桃佩提到過你。她說，當年意氣風發的三個孩子裡面，你是最心軟善良的那個。所以，我相信你。”

遊青碧瞪着赤紅的雙眼看着江月蘅。

一片死寂。

良久，江月蘅冷聲問：“她還說了什麼？”

“她說，她虧欠你，希望你不要怨恨她。”

很久以後，一聲很輕的冷笑從江月蘅的喉嚨裡傳來，他看着倔強地站在原地的遊青碧，因為害怕而緊繃着的身體還在微微發顫，臉上卻是一副準備就義的模樣，他饒有興緻地對遊青碧道：“幽冥殿的王從來不是什麼心地善良之輩，記清楚了。”

說罷，便迅速消失在了遊青碧面前。

在他消失的一瞬間，遊青碧緊繃着的身體瞬間失去了支撐，癱倒在地上，垂着眼呆滞地看着地面。

她的娘，是沒有來世的。

木琊守在結界周圍，海妖的孩子還在姑姑那裡，他大概沒有走遠。

遊青碧坐在地上，大腦空白一片，她呆呆地看着四周的塵埃一點點落下來。

過了很久，她從地上站了起來，深深吸了幾口氣，坐在了院中的矮凳上，一句話也不肯跟遊岑講。

直到餓得不行了，遊岑又做了千層餅，她這才溜上飯桌，低聲問：“我娘真的說過那些話嗎？”

遊岑點點頭，輕聲道：“我何必拿這些話诓你。”

“我娘怎麼會欠他？”

遊岑道：“你娘沒說，我也沒問。她其實很少說之前的事情，有時候說多了幾句，就好像想到了什麼，變得不那麼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