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越來越小，輕拍的動作越來越輕，遊青碧終于睡了過去。

江月蘅舉起來，看到握着遊青碧手腕的地方已經血肉模糊，和掌心緊緊粘連在了一起。

他動了動唇，幽藍的光緩緩滑入手掌，輕柔地剝離了兩隻手。

遊青碧手腕上的傷漸漸愈合，她的眉頭微微蹙動了幾下，突然睜開了雙眼坐了起來，警覺地盯着面前的江月蘅。

在确定眼前的江月蘅沒有入魔之後，她緊繃着的身體終于松弛了下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你吓死我了。”

一陣沉默之後，江月蘅盯着她問：“見到了我入魔的樣子，你怕嗎？”

怕？當然怕，遊青碧卻不敢說。

一時靜得可怕，聽有水滴落的聲音。

他知道自己等不到回答，便不再追問，站起身來尋找出口，衣角卻突然被人拉住。

遊青碧仰着頭對他道：“下次我就不怕了。”

那張臉上沾滿了血迹和泥漿，眼眶紅得像是兔子，卻又明亮得如同午夜綻放出的昙花。

江月蘅嗤笑一聲，避開她的目光。

遊青碧從地上爬起來，斬釘截鐵地道：“下次我一定不會害怕！”

“下次？你以為你有幾條命可以擋洱沋的箭？”

遊青碧不服氣，瞪着雙眼反駁：“那你呢！你還把劍丢了呢，你還要殊時拿出來了呢！”

像是被戳中了要害，江月蘅滿布陰霾的心口蓦地一緊。

遊青碧自覺理虧，心一軟，語氣輕柔了不少：“不管是神仙也好，凡人也好，沒有誰的命金貴到要拿其他人的命換的。”

“你們凡人境界都如此高嗎？”

遊青碧眨了眨眼：“你們神仙總說我娘下界為人是自甘堕落，還除了她的神藉。但三界有難，她依然選擇了執劍而行。我娘把蒼生看得比我爹和我更重，所以，她的孩子也絕不會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

“我救你是因為我有把握，而不是拿蒼生萬物作犧牲。”

遊青碧略有些尴尬，潤了潤喉嚨，不知接下來的話該如何說。

“隻是，我沒有想到你會想要和沋洱同歸于盡。”

這話遊青碧聽着舒服多了，微微有些得意：“我們凡人還有很多令你想不到的地方。如果讓你對凡人的觀念有所轉變，那也挺好。”

江月蘅避開她的眼光，徑直朝前走去，逆光之中隻剩下一個輪廓。

遊青碧緊緊跟在他身後，像是怕被遺棄了一樣。跟得太近，一不小心就撞到了江月蘅的身上。

遊青碧擡頭，見江月蘅已經轉過身，低着頭看她。

“遇到危險要先保住性命，知道嗎？”

遊青碧木讷地點着頭，心口像是有宿鳥驚飛，撲哧嗤從茂林之中紛飛向上。

“那個……我還有些不明白的東西。”遊青碧心裡有些慌亂，急忙開口道：“既然落也想要對付利裴拉，他手上有海妖的孩子，那他為什麼不直接殺掉那孩子，得到它身上的神力呢？”

“他要奪回的是整個悟海神宮，不可能單槍匹馬去對付利裴拉。他需要一個強大的軍隊，所以才想得到殊時，用來控制殊時鬼。殊時鬼原本就是上古神兵，所向披靡，再有怨氣附身加持，就算是利裴拉一族也怕難以招架。”

“那你之前說他是故意讓我們查出寒燮的事兒，這和他又有什麼關系？就算沒有查出寒燮的事兒，他也可以做到今天這些事兒的啊！”

江月蘅不急不緩道：“你忘了這些怨氣是怎麼來的？”

遊青碧認真想了想，恍然道：“鹿浦的海嘯，還有斬首的妖族，這些都是他制造的怨氣！”

“還有一點。”

“還有什麼？”

“寒燮曾幾次向谏院提出要收回殊時，所以我猜他應該是找到了魔君亂世時消失的殊時鬼，并将他們藏了起來。”

“所以，落也利用這個孩子，不但制造了怨氣，還找到了殊時鬼。那我們一開始就是在幫落也的忙了？”想到這裡，遊青碧氣呼呼地皺着眉頭：“哼，他還假裝是被逼無奈，害我們繞了那麼多圈子！”

“聻魔消失，寒燮被貶，落也敗走，也不算百忙。”

遊青碧抿着唇，憤憤道：“要是能捉住他們就更好了。”

“寒燮……怕是捉不住的。”

遊青碧不解：“為什麼？”

江月蘅道：“隻要找不到他，谏院就沒辦法定罪。弦音一族會護着他，想盡一切辦法替他洗脫罪名。若是再遇上戴罪立功，重回無稽山也不是不可能。”

遊青碧咬着牙道：“哪兒有這樣的事兒！”

說話間，遊青碧突然感受到了腳下熟悉的晃動，她烏黑的臉上露出了笑意：“是木琊。”

江月蘅的神色卻凝重起來。

洞穴外除了木琊和赫圖，還有陸棋和衆多的天兵。

他輕聲道：“你準備好了嗎？”

遊青碧茫然地看向江月蘅，很快她就明白了，點着頭，鄭重而嚴肅地道：“準備好了，我不怕死。”

她盜取神器，無論如何都是要受罰的。

江月蘅覺得她不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也好，隻開口道：“放心好了，不會要你的命。”

遊青碧跟在江月蘅身後，歡快地問：“真的嗎？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