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青碧的心像是被拉扯了一般,猛烈地痛了一下,卻又很快被自己壓制住。
等她回過神來,見周慈正認真地看着自己,垂下眼睑道:“我最難受的,不是他不喜歡我,我最難受的,是他說他不認識我。是他任由沈路帶走了我,給了一個虛假的記憶……”
“他護着我,是因為我是伏岚的妹妹。他們之間,有幾百年的情誼,而我,我不過是他生命裡的滄海一粟,不值一提。”
周慈愚鈍,隻道:“他真的可以做到不認識你,又何必在你危險的時候出現在你面前呢?”
“我不知道。周慈,我想不明白。”
周慈歎了一口氣,又道:“你這句話,他也說過。他說他也想不明白怎麼做才是對的。”
遊青碧實在想不明白,拉着周慈道:“他怎麼會認為我活在虛假的記憶裡就是對的呢?”
周慈道:“他隻是想讓開心,哪怕這種方法不對,他的初衷還是想讓你幸福。”
遊青碧沒有繼續說下去,她故意摸了摸周慈的手,嘴角扯出一絲笑意,輕聲道:“你的手能動了嗎?”
周慈見她扯開了話題不願再提,心疼不已,從床上撐起身,将雙手舉在她面前:“完整無缺。”
遊青碧哽咽道:“那就好。”
周慈問:“青青說你跟一群流民住在一起?”
遊青碧點點頭:“那挺好的。”
周慈一把撈過遊青碧,又道:“那不行,現在到處都很混亂,你留在這兒……”
“我是鹿浦的百姓,你是安燕的将軍。”
周慈笑道:“那又怎麼樣?我綁你殺你了嗎?”
遊青碧搖搖頭:“不是,我在這裡,對你來說更危險。若是他們認出我……”
“認出你什麼?”
遊青碧頓了頓,才道:“認出我是沈路的……”
“你是嗎?”
周慈将遊青碧的臉掰向自己:“别的我不管,總之你哪兒也不準去。就跟着我,我到哪兒你就到哪兒,要是遇到沈路,我就再替你教訓他。”
“我不想提他,也不想提……”
“好好好,我不提,我不提。”周慈立刻拍胸脯保證。
“我隻是過來看看你,不會跟你走,你也别勸我。”
這是周慈第一次看到遊青碧如此頹廢萎靡的樣子,她不敢多言,怕多說一句都像是尖刀刺在她心上。
“那我後天才走,你陪我到後天呗。”周慈将臉伸過去,對着遊青碧憨笑道。
“好。”
遊青碧在周慈的嘴裡将這大半年的記憶捋了捋,知道自從沈路豪取安燕十三城後就退兵了。
因此,周慈才有了和餘錦抗衡的時間,不到半年,餘錦就和安燕簽訂了停戰協議。
沈路回到鹿蒲之後,行事飛揚跋扈,導緻皇帝猜忌,他一怒之下,帶着幾百人謀反。
他一鬧,各地的武裝力量也都揭竿而起,整個鹿浦到處都是混戰。
周慈想着趁着鹿浦内亂,奪回一些之前丢失的城池,誰知卻被沈路抓了起來,直到遇見遊青碧,才有了逃出來的機會。
聊着聊着已是深夜,有士兵進來,遊青碧便起身回自己的房間。
外面又開始下雨,她站在雨中,單薄的衣衫瞬間就被雨水打濕,卻也漸漸清醒起來。
周慈臨走時,給遊青碧塞了一些銀子,低聲道:“你要是想我了,記得一定來看我。”
遊青碧勉強笑了笑,然後目送周慈的隊伍離開。
她原路返回了難民營,不過幾日,難民點的人對遊青碧有了新的認識。
她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氣,四五個大漢都修繕不完的屋脊,她爬山去叮叮當當一陣就穩固住了。
送來的難民中,若有罹難的,她為其挖坑入土為安,别人不願意照顧的老人都交給她在管。
不知名的野草在她手裡成了止咳化痰的草藥,無人施粥的時候,她總能從外面帶回糧食。
瞎了一隻眼的翟婆婆塞給遊青碧一個餅道:“姑娘,你歇一會兒吧。再多的力氣,你這樣用着,也是要用完的呀!”
遊青碧衣袖挽得老高,笑着道:“婆婆,我不累,您不用擔心,我身子好着呢。”
隻是這樣的日子很快結束了。
遊青碧還在搬木材,就見一個滿身髒污的男人沖了過來,指着她道:“她就是沈閻羅的老婆,絕對沒有錯!”
難民營裡的人不敢相信,翟婆婆先道:“你胡說什麼呢!要是沈閻羅的老婆,她還會在這兒?”
“她就是,我認得她!”那男人扯着嗓子喊,“她跟沈閻羅的樣子,我生生世世都會記得!”
翟婆婆覺得好笑,看着遊青碧道:“你瞧這瘋子……”
“對,我是。”遊青碧放下手中的木材,站在院中輕聲道:“以前是,現在跟你們一樣,隻是一個流民而已。”
滿身髒污的男人咆哮着道:“我就說她是吧!我就說她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