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頭，淡淡地給了中村太一個眼神。
霎時間，中村太隻覺得血液都失去了溫度，冰冷刺骨。
“在普通人面前控制不住情緒，你很難說服我你沒有威脅哦？中村君。”五條悟慵懶地說。
若非整個壽司店都被一種無形黏稠的感覺籠罩，大家或許以為他真的隻是在和朋友閑聊。
中村太腿一軟，連跪坐都坐不住了。
他們在普通人的世界裡待得太久，已經習慣了普通人的思維，遇到質疑就捍衛自己的尊嚴；尤其是夏油傑居然拿他們最尊重的網球來質疑他們，這簡直是觸碰到了他的底線！
可直到兄長摁住他，而對面的女孩子第一時間摁住了五條悟，他才被現實打醒。
——他們是咒靈，沒有任何生存空間的咒靈，沒有“人權”。
在咒術師的面前，他們哪來的“平等”？
“好了悟，是我問的問題有問題。”夏油傑打起了圓場，“我的問題重點不是你有沒有作弊，而是咒力對于你本身的增強。無論你用不用，你的咒力會自動提升你的身體數值。比如普通人出了嚴重車禍可能會當場死亡，有咒力的人卻頂多是皮外傷，這是自動的，且無法控制。可是奇怪的是，剛剛你們打球，你們的身體情況是徹底的普通人。怎麼做到的呢？”
越說到後面，夏油傑的笑容越淡。
當他不笑的時候，他的危險感一度超過了五條悟。
“我不認為你們有這個實力改變咒力的這一特性，那麼，是誰給了你們這樣的能力？讓咒靈可以完美地變成普通人？還挺遵循公平原則的嘛。”
如果隻是關于中村兄弟倆，這事情怎麼處理都好說。
可如果他們身後有個組織，這個組織強大到可以隐藏咒靈，那事情就絕對沒那麼簡單。
中村野道：“我們不知道。我們收到了一封信，信中說如果我們想要以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就吞掉那顆藥。這顆藥雖然改變不了我們咒靈的身份，但是身體會變成普通人。我們本來不願意，可是我們被咒術師發現了；為了活命，我們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地吃了那顆藥丸，沒想到真的有用。”
這一次若不是六眼，若不是五條悟在五條夏身上下的禁制，他們也不會暴露。
“那封信呢？”夏油傑追問。
“毀掉了。”中村野答，“我們不傻，知道這意味着什麼。無論他的目的是什麼，他幫助了我們，讓我們在人類世界可以生存下去。我們知道留下那封信等于會留下找到他的線索，所以我們燒掉了。”
“哇哦，這是咒靈help咒靈？”
中村野沒有接他這帶了些諷刺意味的話，他認真地說：“我和弟弟隻想打網球，我們不想玷污它，它是我們的全世界。所以我的弟弟聽到夏油大人的問題才會那麼激動，請你們不要怪罪他。”
夏夏看到青學的正選們面露不忍。
同是為了網球可以犧牲許多的他們，自然感同身受。
夏油傑不知為何，将話題抛給了夏夏：“夏子，你有什麼想法？”
正選們的目光又像追蹤儀似的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令他們失望或者驚訝的是，夏夏道：“我不參與咒術界的事情，你們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很多時候不站隊，也是一種站隊。
“好謹慎。你還在生氣？因為我和悟懷疑過你，所以拒絕參與？”
“是啊。”夏夏點頭，“我在家裡睡覺都能被潑髒水，不敢想如果我真的參與進來，後續中村君萬一做了什麼事，我得擔多大的責任。”
五條悟捏了捏她的手心：“别那麼記仇。”
夏夏冷哼了一聲。
五條悟問：“如果給你們藥的人建立了一個咒靈聯盟，邀請你們加入，你們會加入嗎？”
中村太想說些什麼，但是想到方才自己一說話就差點引發的矛盾，又将話咽了回去。
“不知道。”中村野思考了一下，實話實說，“如果一直像今天這樣，我和弟弟什麼都沒做就要面臨生命的威脅，我想我們會加入的；如果能苟延殘喘，我和我弟弟則更想安靜地活着，不想經曆什麼刺激事件。”
如果能好好地活着，誰又會背水一戰？
是個人就懂的道理。
中村野有的時候會想，還不如當一個沒有思考能力的咒靈；一旦有了智慧，高級物種會不由自主地思考存在的意見，而發現自己天生沒有生存權和基本的尊嚴後，那種痛苦和尊嚴足以毀滅他們的心智。
随之而來的，便是痛恨。
恨人類對他們的趕盡殺絕；咒靈是殺人不錯，那咒靈是如何誕生的呢？人類自己就不殺人了嗎？
精神病人尚且可以免除刑事責罰，沒有思想的咒靈的錯，又憑什麼讓他們這些有了智慧和思想的咒靈承擔？
因為他們和人類不是一個種族，他們就該死？
說到底，是因為他們沒有組建出一個屬于自己的政權，沒有說話的機會——他們隐約也猜到，咒術界就是怕這個情況，才會對有思想的咒靈趕盡殺絕，遠遠超過了那群作惡的咒靈。
然而，這份怨恨在現實的大山下，實在是無足輕重。這些年，更是被疼愛他們的父母一點點地融化。
為了父母，他們甘願接受自己低人一等的事實。
活着就好，他們隻想活着。推翻咒術界這種事情太遙遠，他想都不會想。
五條悟“唔”了聲，伸了個懶腰：“行了，吃飯吧，吃完早點回去。記得給你們父母發個短信說會遲點到家。”
……
一片安靜中，中村野和中村太的眼睛漸漸地睜大。
他們以為，就算不會被殺，也至少會被監禁失去自由……
“你……您……咒術界那邊……”
今天是直播，想也知道五條悟和夏油傑出現在這裡的事情肯定會上新聞和熱搜，咒術界的人一定會問後續。
到時候他們要如何交代？
“不用擔心哦。”夏油傑又恢複成了溫柔的模樣，“最近咒術界不太平，他們沒時間在意這點事。你們隐藏得很好，或者說，那顆藥丸很有用。如果不是夏子，你們不會被發現。放心吧。”
況且。
夏油傑想。
按照對方的作案頻率，最近估計又要有一家出事了。
見一切處理完畢，中村兄弟倆像是一下子活過來了一般開始吃飯，夏夏若有所思地攪動着醬油裡的芥末。
“在想什麼？”五條悟瞥她一眼。
“在想如果我是咒靈，你會放過我嗎？”
五條悟沒好氣地将壽司塞進夏夏的嘴裡：“老子不會讓你變成咒靈的，天天胡思亂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