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為大舜之正裔,而史書記載,舜目蓋重瞳子,因此重瞳之相,曆來被推崇為帝王之姿。
當今皇帝妫重明,為皇七子,繼後衛皇後所出。出生時,目有重瞳。太上皇大喜,以其繼承舜皇之明德,大吉,賜名重明,并将皇七子養育宮中,親授書課,愛之若寶。
今上禀性素來簡默端重,不苟言笑。
其實他才方過而立之年——因為他實實在在是太上皇的幺兒。
“皇帝重長子,百姓愛幺兒。”
賈琏背上一層層冷汗出來。
壞了事的義忠親王,正是太上皇的元後長子。
義忠親王自盡後次年,皇七子妫重明作為繼後的嫡皇子,被封為皇太子。
妫重明其實比忠義親王的兒子妫樂川,大不了幾歲。
太上皇大概是三年前内禅,傳位予今上。然而直至今日,上皇以八十高壽,仍然還在長春宮中訓政,批閱奏章,總攬軍國大事。
賈琏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心虛,哪怕他此刻心髒猶如擂鼓一般狂跳着。
皇帝早就對賈府不滿,王熙鳳這一句無意間的話,卻正戳中皇家之事,今上這樣深沉的性子,豈有不多疑的?
他會怎麼想賈府,想王家?
他可不會僥幸覺得,皇帝打聽不出他們的身份,哪怕此刻不認識,之後皇權也會輕易扒出來他們兩人的身份。
但他此刻也萬萬不能立刻拜服下來,顯示自己認出了皇帝。
他心念數轉,看妫重明居然也還在和王熙鳳說話:“小公子看着年少,說起管家之事來倒是頭頭是道,見識不低。”
妫重明目光落在王熙鳳耳垂上的一點米粒玉扣:“我看這兩個侍兒見了你要行禮,想來你是這店鋪的東主了?”
“那小公子說說看,我如今既不想給小兒買,也不要贈長輩,我隻要給自己買,該買些什麼?”
他嘴角含笑看着王熙鳳,目光卻晦暗不明。
王熙鳳笑道:“既為悅己,那就更要好的了。千金難買心頭好,公子喜歡哪樣,便該随心所欲。”
妫重明又笑了聲:“随心所欲?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豈能事事随心。”
賈琏笑道:“舍弟年少,出言無忌,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我倒是有一奇珍,珍藏許久,因不肯明珠暗投,隻能束之高閣。今日見公子氣度高華,倒是唯有公子配使。公子稍等。”
他入内去,迅速點開商城,飛快花了五十金币巨資,購買了一對琉璃杯。
這可不是平日秒殺的尋常批量制造的玻璃杯,而是厚重晶瑩的精品杯,還配着古樸的天鵝絨禮品盒。
他找了托盤将這禮品盒托着,走了出來,将托盤放在了妫重明跟前。
妫重明擡了眼皮看了賈琏一眼,賈琏微微一笑,打開了那深藍色的禮盒。
一對晶瑩剔透的琉璃杯,杯壁厚重如冰壁,寒光凜凜,杯中卻别有丘壑,通透綠琉璃在杯底形成青山綠水,卻與杯子渾然一體,玲珑無隙。
妫重明哪怕神情沉穩,此刻也輕輕咦了一聲。
他伸出手,将那杯子接了過來,拿在手中賞玩。
賈琏示意程随風拿了茶壺過來,往另外一隻琉璃杯中注入滾熱清水。
注入水後,碧玺寶石一般的青山綠水在杯中蕩漾,山水猶如活過來一般。白霧缭繞中,青山巍然,通明透徹,波光搖曳,隻如神仙居處。
賈琏對妫重明鄭重介紹:“以此杯飲茶,正如掬山水于掌中,飲水觀山,雅極,貴極。”
妫重明擡眼看着賈琏,賈琏面上微笑不變:“此杯名為千裡江山杯。”
千裡江山杯。
妫重明沉默了。
他身後跟着的從人問道:“此杯價格幾何?”
賈琏作揖道:“公子風華傾城,如光風霁月。今日得見,也是有緣。此杯僅此一對,并非凡俗人能用的,便贈與公子為禮,還請公子莫要計較舍弟出言莽撞。”
妫重明擡眼看他:“久聞榮國公府上琏二爺于世路上擅機變,果然有七竅玲珑心。”
他久居高位,積威甚重,聲音低沉冷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