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當放在餐桌右邊的小架子上,今天有秋生最喜歡的海苔拌飯和天婦羅,不要忘記帶上哦。”
從廚房那邊傳來女人柔和的聲音。
“Ten......pu......ra?奇怪的發音拼接在一起,”
小林秋生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木制架子上熟悉的粉色便當盒,他想他或許永遠無法理解詩織的審美情趣:“聽上去會吃死人呢。”
“什麼?”
正哼着歌準備早飯的女人聞言從廚房門口探出頭,手裡還拿着粘有秋葵黏液的菜刀。
小林秋生臉上立刻露出官方職業假笑:“沒什麼,我會全部吃完的。”
“這樣才對嘛,”
小林詩織放下刀,笑意盈盈幾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掐他的臉。
“該死。”
小林秋生下意識扯了扯嘴角。
“不要學大人說話哦!”
然後頭就被人敲了。
小林詩織轉過身,像是為了防止他故意不帶便當,提前把盒子塞進他書包裡推着他出門。
“秋生在學校要和同學好好相處哦,不要再叫人家小鬼了哦。”
小林詩織站在門口,身上還系着米色圍裙,看向他的神情溫婉娴靜,臉上明媚的笑好像永遠不知道什麼是煩惱。
小林秋生無法理解這種對生活的熱忱,隻拖長了嗓音應她:
“知道了。”
又小聲嘀咕了一句:
“你也是小鬼。”
掂了掂書包肩帶,小林秋生最後扭過頭看了身後的詩織一眼。
這個目前自稱為他母親的人。
小林秋生未必是小林秋生。
他在一月前找回自己的意識,像是從一場漫長的沉睡中醒過來,沒有記憶,隻剩下淡淡厭世感。
總是笑得很傻的女人和看着他和女人笑得更傻的男人用這個聽起來就很蠢的名字來稱呼他。
都無所謂。
小林秋生想起醒過來時擺在身邊醜兮兮的卷軸。
大概是能解開他身世的東西,被他随手丢進了雜物間。
人為什麼會有好奇心呢?
小林秋生想着,跟着人流擠上公交。
上學,聽老師講莫名其妙一個字也聽不懂的東西,午飯時被旁邊毛都沒長齊的同桌塞進一嘴玉子燒然後罵出聲。
天婦羅的味道比它難聽的名字稍微好一點,略顯油膩,但也能夠接受。
和往常每一天都沒有任何區别。
下午小林秋生被拉去參加社團活動,看着奇形怪狀的管狀物,左右手鍵的指法混亂得像今天剛長出手,吹薩克斯的聲音難聽到老師開始委婉勸退,一時不覺有些郁悶。
剛走出校門就接到詩織的電話:
“秋生今天回來記得在樓下便利店帶盒口蘑和一個洋蔥,下午做炸蝦可樂餅要用呢。”
“哦。”
女人柔和的聲音在耳邊萦繞,開始絮絮叨叨地交代着什麼話。
無非是路上注意安全、今天在學校過得怎麼樣之類每天都會說的,小林秋生一面擡頭等車一面略有些敷衍地應她。
“欸?那是......秋生放的玩偶嗎?造型很奇特呢......”
“我沒有玩偶。”
小林秋生面無表情地擡腕看了一眼手表。
電話突然斷了。
小林秋生微微蹙眉,低頭看了眼手機,信号顯示是滿格,他對這個設備不甚熟悉。
是剛剛按錯了嗎?
小林秋生想着,随手按了回撥。
沒人接。
恰巧這會兒公交剛過來,上了車,小林秋生坐在靠窗的位置,聽着耳邊“嘟嘟”的聲音,擡眸看了一眼車窗外的電線杆,瞥見柱子打落的一片陰影。
長着翅膀的大眼怪倒挂在電線杆上,從空隙裡鑽出大半個腦袋興沖沖朝他做鬼臉,看上去和蒼蠅一樣讓人讨厭。
這些日子經常在路上看到,不知道是什麼,張牙舞爪地似乎嘗試吓唬他,但小林秋生心裡沒有任何波瀾,似乎眼前的東西一直是記憶裡習以為常的,但事實上他并沒有記憶。
還是沒接電話。
正要再回撥,旁邊的女孩子扯了扯他的袖子:“那個,公交上不可以打電話呢。”
小林秋生的動作頓了頓,扭過頭和對方大眼瞪小眼。
“嗯。”
小林秋生點點頭把手機收回書包裡。
應該在忙吧。
今天下午說要做的炸蝦可樂餅味道很好,小林秋生下了車徑直走到樓下便利店。
看店的老婦人認識他,笑眯眯和他打招呼。
小林秋生拿了個洋蔥,閉眼胡亂選了盒口蘑,低頭結賬的時候忽然覺得心口一刺。
好悶。
“秋生?”婦人的呼喚把他重新喚回現實:“今天詩織又做炸蝦可樂餅嗎?真是有口福呢。”
語氣打趣的。
小林秋生回過神點點頭,想起小林詩織先前的叮囑又面無表情地用最乖的敬語說話:“是呢,阿婆喜歡的話回頭我可以給您送一點過來哦。”
拿着東西出了門,那股悶悶的感覺不減反增。
小林秋生莫名有些慌亂,擡眸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房子。
快點回去吧,一定是......天氣太熱了。
他想着,加快了腳步,到最後甚至于近乎在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