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義嗎?
有些時候,真的覺得凡人挺可憐的。
連自己兒子到底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弱到她一指都能碾死,還在那裡嗷嗷嗷,煩呐!
大約這就是兄妹。
她煩,大哥也煩。
再怎麼說,這凡人本就是他們利爪之下的蝼蟻。
蝼蟻還有叫喚的資格?
弄不死你!
吓不死你!
還是要像幾千年前那樣,這才爽啊~
瞧瞧李靖那個色厲内荏的樣子~
魂都吓掉了~
隻是...大哥竟然說出——我老人家隻告訴你一個道理,我兒若死了,全陳塘關都得陪葬!
老人家...
得~
大哥這是胡說八道些什麼?
就那個樣子都是老人家,豈不是在羞辱活了萬萬年的父王?
也虧大哥說得出口。
丙兒...
當初降下天雷,丙兒已經沖上去了,申公豹回來報信,大哥就怒吼——我兒若死了,我要陳塘關血債血償!
也是在那時,她把裂空爪取下一隻,交給申公豹。
二哥特别沒腦的,在那裡嗷嗷嗷——你再吼大聲點兒,把敵人都給吼死啦~
當然,她并不能指望二哥有腦子。
腦容量隻有那麼大。
但她也關注到一個事情,那就是天雷一事,其實是一個相當的借口。
仿佛大哥早就知道結果一樣。
所以...這是在制造一個大開殺戒的借口嗎?
如此,那若是要玩先禮後兵的套路,倒是沒什麼奇怪的了。
畢竟也是陳塘關的李家對不起敖家在先,不是嗎?
好手段!
若是這樣,再把靈珠往玉虛宮一推,豈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别人,靈珠就是申公豹偷的,跟敖家沒關系,反而敖家還因為這混元珠,失去了丙兒。
無論如何,你玉虛宮都說不過去!
敖家要水淹陳塘關,那也是必須的!
有意思啊~
後來,再與丙兒交手,她...說不清是種什麼感受。
冰系力量運用得不錯。
但對水系力量的操控實在很弱。
她在某種很奇異的感覺之下,竟生出了一絲莫名的希冀——與她交手的,實際還是個尚在襁褓的龍兒,純血龍族都還沒長大,怎能要求像大哥一樣,海嘯龍吟一起,便毀天滅地?
去了玉虛宮,一步一步接近鶴童。
一點一點打碎鶴童的清冷高貴。
禽獸,畢竟是禽獸。
哪裡能夠逃過欲對身體的操控?
時間長了,自然什麼都是她的。
還記得,她有一次從鶴童的房間出來,碰見鹿童。
鹿童大概是早就心有所屬,看見她脖子上的紅痕,眼神變得相當的怪異。
她跟人打招呼,但鹿童卻高冷地走了。
後來,鶴童告訴她,鹿童每每和其裝作金童玉女的模樣,實則鹿童喜歡豹豹。
豹豹也從來不會在鹿童那裡結巴。
隻可惜,豹豹是個事業批。
而鹿童則是個要愛情事業雙豐收的。
以及鹿童是個悶騷的,在豹豹面前,那就是個乖徒弟。
但背地裡,大概是鹿的本性,弑殺,重欲。
總之,也是個愛而不得的。
無量仙翁的拐杖伏法,捕妖隊的解散等等。
她冷眼看着玉虛宮的内務。
暗暗想到,其實玉帝也是個不擇手段的東西。
否則,怎麼會喜歡得上,同樣不擇手段的大哥?
天元鼎,是玉帝故意讓大哥看見的。
就在東海流波山生活的夔牛也是特地授意去抓的。
海中的分封,是玉帝故意分别給的暗示。
無量仙翁的拐杖做盡壞事,但玉帝一聲不吭。
隻因玉帝也是站在玉虛宮這邊的。
對碧遊宮的崛起,持有否認的态度。
大概這就要怪妖和妖終究不同了。
龍族也是妖,但玉帝卻恨不得把大哥弄來供起來。
玉帝也是混戰的推手之一。
大概除了權力的布局,便是也有私心罷了。
姜氏,沒有任何意外,将和大哥一道過完萬萬年。
甲兒乙兒,沒有意外,将接掌大哥的所有權力。
大哥可能做夢都沒有想到,這就是玉帝的報複。
玉帝要做三界之主,你卻對送上門的好處都不要,還真要不是玉帝喜歡你,怕是也不知還要做些什麼令人大跌眼鏡的事情來。
回到海中,她當然應該去見一見大哥。
至少,真相浮出水面,他們也應該對彼此坦誠。
然而,她未曾料到,大哥還要丙兒來知道這些事情。
她有一瞬的訝然。
但在看見大哥落拓不羁地披着白發,而丙兒卻戴着紫金冠的時候,有了些許猜想。
幾千年前,大哥幾乎日日上朝。
白發會規規矩矩的,取一半束好。
上朝的時候,戴冠冕。
下了朝,會換成九龍冠。
沒有哪一件裡衣不是将身體裹得嚴嚴實實的。
跟丙兒一樣,若是常服,裡衣都備的是高領衫。
她那時,還對這樣的大哥暗地裡咬牙切齒。
長得那麼好,還捂得這麼嚴,是怕被龍壓嗎?
真的是...白瞎那麼好的身材了。
左一層,右一層,不如索性裹個被子好了。
大哥在父王去世之後,就繼位了。
一直都戴的是九龍冠。
後來,她在朝堂上顯露頭角,大哥破例以太子之規格待之。
那時,紫金冠也是她常常戴的發冠。
若丙兒都戴着紫金冠了,這意味着東宮已經立起來了。
丙兒也參與政事。
隻是尚不知深淺罷了。
想起紫金冠一事,她也許是在冥冥之中,對有些事還是有所保留。
晚膳之後,丙兒離去。
大哥帶她去了歸墟。
他們在歸墟的牌坊處,面對面,斜倚着牌坊的柱子,抱臂,看着對方那一雙紅色的眼睛,真正開誠布公。
一夜過去,分别之時,她還記得她對大哥說——丙兒還小,莫逼得太急。
但大哥卻往姜氏的方向走去——丙兒得靈珠護持,天賦異禀。
她看着那麼一頭及腰的白發,不知道為何,仿佛心都被一隻蠍子給蟄了一下。
一步步遠去,看向寫着歸墟二字的牌坊,漸漸不能呼吸。
回到西海,原以為會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卻沒想到,自定居後,東海逐步交給了丙兒,西海卻是大哥帶着摩昂,幫着打理的。
她有一瞬之間非常懦弱地想哭。
但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麼讓眼淚流出來。
她那時,隻覺得抱着摩昂,大概會讓她稍加松懈吧。
摩昂從來不要她操心。
抱着結實的大兒子,她終于松弛。
也終于感到男人天下的朝堂,女子須得比鋼還鋼。
回來了,除了有些比較大的,需要和大哥通個氣的事情,她才會親自去東海。
其餘時候,大概也就随機前去。
政事,也像大哥一樣,徹底扔給摩昂了。
也有時會創造一些機會,讓摩昂到東海去,跟丙兒呆在一起,陪丙兒放松一下。
丙兒自小沒有朋友。
哪吒,不,應該說魔丸的朋友是靈珠。
她也希望比丙兒大上不少的摩昂能夠與丙兒成為朋友。
畢竟也是親戚。
卻沒想到,現在摩昂會這麼說。
還說什麼都看不出來?
跟母親也要打這樣的馬虎眼嗎?
隻是...
大哥确實不時就要去歸墟。
縱然眼線一事确有她和大哥的共同目的,但還有一些眼線,也是幫着在清除對方地盤上的垃圾。
以及幫忙看着對方的地盤兒,若有必要,也會制造混亂。
在玉帝沒有一統三界之前,他們都需要韬光養晦,給玉虛宮遞交投名狀。
隻是眼神麼...
每一次都去姜氏的墓碑前,到底是去尋求發妻的支持,還是去祈求卑微的心安,又或者告訴所有人——你敖光深情至此?
有些時候啊,想着自己是這麼一個人,自己就是這麼一個人了。
次數多了。
疊甲不亦樂乎。
還知道自己是人是鬼嗎?
龍族的雄性,都十分霸道。
大概也因為是獸的緣故。
若是兩條雄龍相愛,哪怕是個親吻,都要攪得海水天翻地覆。
因為誰也不會讓着誰。
誰也不知道,誰才是那個咬脖子的龍。
遇到兩條雄龍都對一條雌龍喜歡的時候,兩條雄龍還會決鬥。
往往都是個你死我活的局面。
若僥幸沒死,雌龍也會跟着勝利的一方走。
這是刻在DNA裡面的,族群必須健壯地擴展下去。
龍是兇獸。
哪裡是那種小白兔,白又白,嫩嫩耳朵豎起來?
她大哥,當年是怎麼一刀将藍鲸的頭骨拍碎?
當年是怎麼一刀砍下巨鼈的四足?
當年是怎麼用海嘯龍吟一點都不怕毒地把那些巨型水母碎屍萬段?
她那個大哥,大概是對溫柔人設的甲情有獨鐘。
穿久了,是不是都忘了其還是條龍?
當年,對姜氏,那叫一個滿心歡喜。
但真的滿心歡喜嗎?
甲兒,乙兒,丙兒的出生,她大哥在禦書房裡過夜。
對姜氏,绫羅綢緞,珠玉寶石,恨不得堆滿他們的水晶宮。
天天的黏糊在一處,蜜裡調油。
簡直恨不得昭告全天下,你倆就是模範夫妻。
但你們真心相愛嗎?
若是她,她也會找那時整個海洋的霸主。
更何況,還是一個能夠為你俯首的霸主。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大哥你是真還是假?
大概有一次,你是真的吧?
每一隻龍蛋之上,都會有神秘的龍族圖騰。
圖騰是什麼顔色,孩子從殼子裡爬出來就是什麼顔色的鬃毛。
甲兒,白色的鬃毛。
但卻沒有大哥那種紅色的毛尖。
乙兒,幽藍色的鬃毛。
和她的發色,倒是極為相近。
丙兒,還沒爬出來,但蛋殼上卻是藍紫色。
大哥看着那隻龍蛋很久很久。
甚至上手輕輕撫摸着那顆蛋。
目光大概也是第一次真誠的,發自内心的溫柔。
她看過太多太多,大哥的怒目圓睜,眯眼寒芒,眉毛壓低,眼神刀人。
那些,或許是出自于本性的,或者說本來的情感,強烈而濃郁。
溫柔的,卻仿佛是帶了一層柔光。
隻有那一次的,是沒有柔光的溫柔,強烈而濃郁。
大概,丙兒就是大哥的劫。
瞧瞧那個瞻前顧後的樣子啊~
看得她過于不痛快。
這麼一件事麼,她隻想看話本兒,以及想要看看,她大哥是不是真的能夠愛到那種自願趴伏在地,讓丙兒啃脖子。
但大概不會看到。
曾經那兇神惡煞的龍王,能讓龍崽子在爪子裡打翻天印麼?
敖閏撚起幾粒棋子把玩:“摩昂,丙兒經曆了太多,尤其又是龍族無迹可查的被大哥含了千年,是不太一樣。丙兒自幼也相當的内向,申公豹教的東西也偏向于陰暗,這才是你不适的來源。但丙兒本身是很好的。至于大哥的眼神以及哀傷,還有對歸墟有獨特的感情,那是因為他喪失過很多很多。男子都不願意把感情一事宣之于口,情緒也會相對濃重而複雜。這些并無大礙。”
輕輕勾唇:“正巧最近也沒什麼事,你不如就去陪丙兒玩玩兒?丙兒出生之時很特殊,沒有朋友。你是他大哥哥,也該陪陪弟弟,不是嗎?”
任由棋子落進棋盒中:“隻是莫要惹急了他。他和大哥年輕時候一樣,暴虐得很。母王可不想去東海将你抱回來~”
說完,敖閏款款離去。
摩昂端正的身姿一下散開,窩進寬椅深處。
母王,你為什麼就是不願意承認,丙兒就是靈珠呢?
丙兒渾身上下有一絲龍氣嗎?
禮數周全,沒有獸性。
這正常嗎?
昨天他都才跟烈弟打了一架。
就為了一句話。
縱然,他跟烈弟之間的關系,也不應該作為評判的參照。
但同齡的其他族人,總該能夠做個參考吧?
而且,丙兒一點都不嗜血。
還有潔癖。
雖然他也很愛幹淨,但也沒到丙兒那個地步。
甚至有時,他都有丙兒是不是個雌龍的錯覺。
那過于離譜。
摩昂歎了口氣。
既然母王有安排,那就去呗~
左右現在的蓬萊花草繁盛,正是賞景的時候。
剛好,之前得了一隻極為難得的‘冰魄珠’,給丙兒帶去。
應該很搭丙兒那一頭頭發。
藍紫色,真的是很浪漫的顔色。
摩昂收拾收拾,還是打算睡個覺再去。
大晚上的,最忌諱打擾。
清早,收拾妥帖,摩昂将工作移交敖閏,利用裂空爪,直接去了東海。
東海一直以來都比西海要暖和些。
摩昂還有一些些不習慣。
直接往東宮而去。
這個時候,早朝都已經完了。
但還未到東宮門口,摩昂就看見藍玉正跟殷麗在一起,好像還在說着什麼。
東宮的門口,也是一架又一架的海馬車。
車上放着專門用來裝奏折的箱子。
還有禁軍在搬動。
這是什麼情況?
索性,過去問問。
見得摩昂,殷麗與藍玉一同施禮:“見過殿下。”
摩昂指指那些箱子,沒有多言。
殷麗福了福身子,回道:“大王收回兵權,廢黜太子監國之權。”
摩昂不解:“丙兒這是犯了何錯?怎會罪及削爵和繳權?”
殷麗目光迷離,聲音放輕:“世子與太傅演武之時,傷了太傅。”
摩昂垂下眼。
太傅...
申公豹來了?
沒死麼?
之前丙兒可是為了這件事有些消沉啊~
如此,當然很好。
演武...傷了申公豹?
就削爵和繳權?
大伯這是什麼腦回路?
再說,這也...最多賞個二十闆差不多了,怎麼會...
摩昂擡起眼來:“那丙兒現在住哪裡?”
殷麗微微别過眼去:“水晶宮。”
摩昂一怔。
這又是什麼情況?
算了~
還是去問問藍毅。
藍毅才是水晶宮的大總管。
殷麗隻伺候禦前的事兒。
摩昂告别兩人,前去水晶宮,藍毅的住處。
藍毅一瞧摩昂來了,連忙行禮:“見過殿下。”
摩昂也開門見山:“丙兒為何被收繳了兵權,還被廢黜監國之權?演武一時傷了太傅,也罪不至此。”
藍毅雙手交疊腹前,嘿嘿一笑:“殿下是說這事兒啊~嗨~這不就是個由頭嗎?這些年來,大王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給龍族修書上去了,這下才給了世子監國之權,代為處理政事。目前,這修書一事已近尾聲,又有個送上手的理由,不是正好讓世子歇歇嗎?”
摩昂斂了眉:“你們應該都看到過诏書了吧?确定這是歇歇?真是歇息,文書都需要禁軍去搬動?”
藍毅打個揖:“殿下,這些個事兒,咱家怎麼知道大王是什麼心思呢?咱家就隻做一件事兒,大王怎麼吩咐,咱家怎麼做。這也是生存之道,不是麼,殿下?”
摩昂瞅着這一條齒鲸,心頭暗道,好一個生存之道啊!
面上卻道:“那去通傳一聲吧~就說本宮要見見丙兒。本宮知道,他現在就在水晶宮。”
藍毅笑笑,領命離去。
摩昂看着這老滑頭,微微磨了磨牙。
藍毅走遠後,搖了搖頭。
也不知摩昂殿下這麼認真做什麼?
好些個事兒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才能長久啊~
疾步走到寝宮門口,伸手敲了敲門側空心的柱子,低聲道:“啟禀大王,西海殿下求見~~~”
敖光維持着那麼一個動作,整整呆了一晚。
敖丙卻早就直接哭暈過去了。
此刻,正靜靜地躺在敖光的臂彎裡,呼吸平穩,睡得很熟。
敖光聽見藍毅的聲音傳來,還有一種身在夢中之感。
緩緩呼出一口氣,輕道:“請人去茶室,本王随後就到。”
藍毅領命:“是~”
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大王,殿下似乎對世子被削爵繳權一事頗為疑惑和驚訝,方才正向咱家逼問個明白呢~”
敖光一怔。
在心底裡深深歎了口氣,摩昂果然敏銳得很。
封神榜這邊,最多不過百年,丙兒就要受封。
難道那時才交割權力嗎?
倒還不如趁着這不多的時間,處理好一切。
敖光語氣清淡:“知道了。”
站起身,将敖丙帶到他的龍床上,放下。
坐在床邊,伸手摸了摸敖丙的腦袋。
目光卻被龍角吸引了去。
竟然又變小了?
這...
敖光伸手将敖丙的頭輕輕往旁邊一撥,劍指按住敖丙耳後發際線一旁的一凹陷處。
很快,敖丙龍身的樣子全部浮現出來。
竟然...
敖丙應該是昨日才拔下來鱗片的地方泛着粉,隐隐有一點珠光。
前晚拔下龍鱗的地方,有痂正在脫落。
敖光簡直不敢相信。
竟然敖丙的龍鱗長出來了?!
一股巨大的喜悅将敖光包裹。
甚至從來拿刀都不會抖一下的手,竟在戰栗。
在這一刻,敖光都想立刻飛去金光洞,告訴太乙,敖丙長出龍鱗了!
這...
敖光緩了緩情緒,松開手。
敖丙的龍身模樣迅速變作人身,仍舊睡得很熟。
敖光劍指一晃,周身的沉水龍涎香就像是一層膜一樣,蓋在敖丙身上。
撈過蠶絲被,像是他曾經給甲兒乙兒裹襁褓似的,将敖丙給裹好。
又拿過床頭上太乙給的一對鴿血紅镯子,套在敖丙手上。
另外一隻戴在他手上。
這樣,他不僅僅能随時知道敖丙的情況,也能夠在有需要的時候,将敖丙給拷住。
輕輕吻了吻敖丙的眉心,敖光這才去更衣,見一見他的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