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況下,敖丙是純血龍族,應該喜歡的是跟其屬性或者說龍身顔色相近或者相似的顔色。
就像他是蒼青色,腹部的鱗片卻是黃綠色。
他便喜歡這兩種顔色。
而敖丙應該喜歡帶着珠光的白色或者藍紫色。
但...
摩昂選了一隻吉祥雲紋的白玉簪子給敖丙換上:“這個呢?這種白玉,不是普通的白玉,它叫脂玉。帶着油潤之色,會比通常的白玉更潤澤,也稍稍偏黃一些。吉祥雲紋镂空制作于簪頭,顯得仙風道骨。”
敖丙搖搖頭。
摩昂繼續挑選簪子給敖丙試。
十餘根之後,才選了一隻藍紫色琉璃的山茶花簪子:“看看這隻怎麼樣?透明的琉璃質地,能夠很好地顯示發質。藍紫色是钴元素與碘元素結合後,調制而出。但紫色極易揮發,故而溫度是其中的重中之重。須又快又準地将兩種元素置入,迅速冷卻。這才能得。山茶花寓意着高潔超脫。怎麼樣?喜歡嗎?”
對于這樣一根簪子,明顯敖丙犯了難。
好看是真的很好看。
但...
摩昂自作主張留下了這一枚。
又去了成衣鋪,選了幾套。
領着敖丙遊逛街頭巷尾。
回到客棧時,都快亥時了。
兩人對坐桌前,摩昂給敖丙做了一杯清茶。
敖丙捧着,細細啜飲,卻覺得有一點點清苦。
摩昂笑笑:“這是明前茶,就是清明節這個節氣前的茶。很新鮮,帶着微微的苦,過後會有回甘。這是他們那些文人雅士喜歡的玩意兒。我覺得也挺好的,你應該試試~”
敖丙暗暗感覺着,摩昂形容的那種味道,但确實不太有興趣。
将茶杯放下,又看向摩昂:“摩昂哥每天都在研究該怎麼穿戴嗎?就連掌櫃的都覺得你好懂~”
摩昂心說,你哥我這是害怕大伯抛媚眼給瞎子看,要不說那麼多幹嘛?更何況,身為龍族本來就應該喜歡那些亮晶晶的玩意兒,也會對這些亮晶晶的玩意兒有相當的鑒賞能力。但你這小鬼,完全不懂啊~那大伯再是搔首弄姿,有用嗎?以龍族的方式傳遞愛意,你能看懂嗎?哎~當真是為這倆拼了~
摩昂反問道:“那你之前是怎麼跟我談生意的?你該不會那些東西長什麼樣兒都不知道吧?”
敖丙還挺理所當然的:“不需要去看具體的。隻需要了解産出,産出速率,目前市場的銷量,這些銷量是否具備低谷和高峰,這些東西是否具備常用和備用等性質,如此大概自己這方的消化能力就會有一個估計。再看你那邊有多少需求,直接就可以敲了呀~為什麼要去看具體的東西?那麼多東西,要看到什麼時候去?”
摩昂頓時感到啞口無言。
好家夥兒~
這純粹的就是個技術派~
申公豹教的都是些什麼啊?
生活!
生活懂嗎?
竟然那些亮晶晶的東西都不願意去看一眼,就知道搞數字?
天呐!
那大伯到底該怎麼抱得美人歸喲?
摩昂扶額:“你失去了一個世界~”
敖丙歪了歪頭,覺得他說的沒什麼不對。
這是最有效率的方式。
摩昂放下手:“算了~明天帶你去看看什麼叫做紅塵繁華~你這也過于木讷了些~生活那就是雞毛蒜皮,就是春花秋月,就是流觞曲水,怎麼到了你這兒就是一堆堆冰冷的數字?你生活在一個活生生的世上,沒生活在那一堆文書裡啊~弟弟~”
敖丙總覺得,摩昂好像在帶壞他。
這晚,敖丙依舊縮在牆邊。
雖然還是想要摩昂抱他,但總覺得不好。
摩昂卻沒有任何顧慮。
翌日,摩昂帶着敖丙南下。
去泛舟湖上,聽曲觀景。
還親自将敖丙攏在懷裡,教人彈琴。
晚上,帶着敖丙前去勾欄瓦肆。
瞧瞧水鄉的溫柔,聽聽吳語的軟糯。
看接天蓮葉。
聽柔風傳音。
再帶着敖丙踏足中原。
聽聽馬蹄聲狂亂。
看看戰旗獵獵。
又去北方。
瞧瞧霜雪親吻大地。
草地一望無際。
跨上駿馬,馳騁天地。
再去西邊。
色子馬吊。
賭牌潑茶。
不過幾日,讓敖丙嘗盡這紅塵萬丈。
敖丙也在這個過程中,漸漸願意直接告訴摩昂,想要摩昂抱着睡。
摩昂漸漸感到,是時候該回去蓬萊了。
他需要讓敖丙的氣息給他大伯一個投名狀。
也需要試探幾許。
還有那血性的激發。
回到當初離開的地方,敖丙還覺得恍若隔日。
摩昂牽着敖丙的手,往桃花林深處走去。
桃花林的盡頭,有一處很大的池塘。
他剛好可以把尾巴放出來一下。
最近這幾天都在做人,快難受死他了。
一到地方,摩昂松開敖丙的手,立刻坐在池子邊,把尾巴放出來,咣當一下砸下去。
濺了敖丙一兜頭的水:“摩昂哥,你幹嘛?”
摩昂雙手往後一撐,恨不得仰天長嘯:“丙兒寶貝,你哥哥都快要憋死了~做人真的好難受啊~還是水最舒服~”
看向敖丙,揚揚眉:“趕快把尾巴放出來啊~我們一起曬尾巴~這麼多天沒沾水,真快瘋了~”
敖丙一愣。
做人...很難受?
他為何沒有這種感覺?
是因為生來便是人身麼?
曬尾巴嗎?
可他的尾巴...
面色隐隐有些難看,但還是走到摩昂身邊,盤坐下來:“不想。”
摩昂眼底瑟縮數下。
丙兒這是怎麼了?
怎麼會臉色那麼難看?
他說了什麼嗎?
不就是尾巴嗎?
這有什麼問題?
龍本來就有尾巴啊~
摩昂暫且把心中的疑問壓下,按按敖丙的肩:“可喜可賀!你現在終于學會對自己不願意的東西,道出拒絕了。”
敖丙眼睫顫顫,看向摩昂,不知道這到底有什麼值得慶賀的。
摩昂笑笑:“寶貝,你是不是長的有眼皮?這眼皮是可以活動的,對嗎?正因如此,是不是你可以選擇睜開眼睛和閉上眼睛?這就如同我給你泡的那杯茶。你覺得好喝,你可以直說。覺得不好喝,也可以直說。而不是你一聲不吭地把杯子給我放在桌子上,什麼都不講。我沒有那‘天眼’的神通,你的每一寸心思都能去體察。你哥哥當然是個心思細膩的,會去體察你想要什麼,你拒絕什麼。但不是每一個人都這樣。你要學會表達自己。喜歡,直說。不喜歡,也直說。這樣,和你交往的人,也會覺得很舒服。言辭稍微委婉一點,這樣别人不會踩到你的雷區,你也不會讓别人尴尬。你什麼都不說,誰會知道你在想什麼呢?沒有人有這個義務,要來猜測你的心思。直言表達,這才是人與人之間的交往。高冷并不可取。你看那些人,是不是都在靠說話交流?你都不說話,那交流什麼呢?”
說起此事,敖丙看向遠處的草地:“哪吒也說,我要讓他急死~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讓他急死。我和他有些時候就是,他會莫名其妙地發脾氣,看得我一頭霧水。然後他又重重地歎一口氣,扭頭走掉,搞得我不知所措。”
摩昂歎了口氣:“我要是他,我也會這樣。他本來就是個炮仗脾氣,你什麼都不說,全靠他那個不大的腦子去猜,不急才怪~”
敖丙看向摩昂:“我真的就沒有表達出我的意思嗎?”
摩昂沒說話,學着敖丙以前的樣子,擺了個似蹙非蹙罥煙眉。
敖丙看着,腦中第一個反應,應該是摩昂不太開心的樣子,也問上一句:“不開心的意思?”
摩昂又換了個表情,目光深深,卻含着淡淡的愁緒。
敖丙斂了斂眉,猜上一猜:“若有所思?”
摩昂沒了耐心:“一個都沒對!”
敖丙高高揚起眉。
這...
摩昂淺淺呼出一口氣:“看到沒有?這就是你平時的做派。你想想,在你周圍的人有多難受?總去想,你皺個眉,是個什麼意思。是對事情不滿意,還是對事情有排斥,又或者是身體不舒服。你的一切都要靠别人去猜,甚至你有些時候是表情和心裡面想的意思完全相反。你讓我們這些人怎麼辦?我們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知道你在想什麼。就像我之前跟你說的,當時當刻的環境,會對群體的意識造成相應的模版影響。你看,大伯經曆過龍族的鼎盛時期,所以他出招那就是威風凜凜,一刀了因果。你再看看歐姆,經曆海底煉獄,心裡有那種陰影,覺得是不是未來有朝一日還會産生這樣的情況,打架就會有所保留。你去壓抑情緒,不願意去表達,這些都是多方面因素造成的。就比如,申公豹是個結巴,且内心對于是妖這件事有自卑的情緒,他就隻有選擇少說話來保留顔面。但你不是結巴,你是百鱗之長,你跟着學什麼?申公豹的身後,就隻有他的那一個小家。豹子修煉成人不容易。他走的每一步都很艱難。這會讓他很珍惜前往玉虛宮的機會。天尊的每一絲情緒都影響着他。他被玉虛宮的那些人看不起,他說話總被打斷,才造成了他的結巴。但你身後有整個龍族為你托底,你怕什麼?你說你不喜歡,難道還有人要打你一頓嗎?那你打回去就是了啊~你不仁休怪我不義!你隻是在正常的表達自己的需求,你沒有任何錯。誰要逼逼賴賴,那就直接爆頭。沒什麼可商量的。”
敖丙有一絲錯愕:“這...”
摩昂摟住敖丙的肩:“你要記得,我們這些族人都是你的底氣。你不需要卑躬屈膝地活着。記得,男兒有志,頂天立地。腰闆兒給我打直了,胸膛給我挺起來。你是堂堂正正立于天地之間的百鱗之長,整個海洋都應該匍匐在你腳下。記得,龍族隻認強者!唯唯諾諾,還不如早些歸去!甯願站着生,絕不跪着死!”
敖丙身體裡的血液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微微泛着熱氣。
好像天光又亮了些。
***
敖光自前去東宮失魂落魄地回到寝殿之後,幾乎處于五感全失的狀态。
聽不見,看不見。
藍毅來過數次,見得敖光的眼睛都沒有交點,整張臉也白得吓人,但并未感覺到有任何不妥,也知道數十日不進食對敖光的身體也不會有影響,既然敖光想要一個人靜一靜,那他也就不打擾了。
但每一日,都有要來看一眼的習慣。
擔心敖光有什麼不妥。
看着日漸青黑的敖光的下巴,藍毅在心頭幽幽歎了口氣。
哎~
摩昂殿下帶走了世子,也把魂魄給大王帶走了啊~
幸好之前大王已經安排好了朝政。
否則,這般模樣,怕是要失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