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眨眨眼,還是不太理解,大概的有點推測:“...是我去西海拜會姑姑太久了,回宮了,又沒有去跟父王彙報,讓父王生氣了嗎?”
哪吒心下一緊。
這...
難道是失憶了?
似乎...前一段時間,三霄仙子擺下九曲黃河陣,小師叔無能為力,請了師祖出山擺平這件事後,跟師祖談了很久。就連行蹤從來詭秘的玄都大法師和太上老君都來了。也不知道他們交談了什麼。之後,他親眼看到敖丙找了小師叔,帶着盒子離開。
難道...是再也無法承受和敖光之間的拉扯,喝下了師伯祖做的忘情水?
這...
哪吒再試一次:“聽聞你們龍族是靠纏尾巴表示喜歡的?”
敖丙滿目真誠,但卻有些羞澀:“這個...的确是這樣。但師父說,這過于粗鄙。若是喜歡,應該鄭重地告訴對方。對方若是應了,再說。不能這麼蠻幹。”
哪吒如墜冰窟。
完了!
肯定是喝下了忘情水。
這...
算了~
少去沾染這些因果~
哪吒昂昂下巴:“你來找我幹嘛?”
敖丙一下站直身子,抱拳:“我是最近修煉走到了瓶頸,希望你能夠跟我喂喂招,看能不能突破瓶頸。”
哪吒心下捋了捋。
這确實是敖丙啊~
就是那個天天申公豹長申公豹短的敖丙啊~
也是那個對武學有着特别執着的敖丙啊~
敖丙曾經是跟他喂過招,共同提升的啊~
這真的是敖丙?
确實心下是有點疑慮,哪吒索性往前幾步,靠近一些。
嗯?
寒氣?
這确實是靈珠才有的氣息。
龍息...
有是有,但被靈珠壓下去了很多。
這...
到底...
不過,武學上,過過招,就應該知道是人是鬼了。
哪吒深思熟慮之後,應下了這一戰。
敖丙立刻提腳,往旁邊一步,一手伸直,若勾,一手收後,握拳。
典型的申公豹教的起手式。
哪吒一瞧,覺得光看不行,還得上手。
朝着火尖槍和混天绫打個響指,讓兩者在原地待命之後,真的跟敖丙過起招來。
跟以前一樣,敖丙的飛踢總是猝不及防。
也拳拳到肉。
但之前看敖丙和摩昂打,完全不是這種功夫。
難道...喝下忘情水之後,能力也回退了?
但是從切磋的情形來看,功力是有進步的,跟他打得有來有回的。
他這些年肯定不是白過的啊~
這...
哪吒突然後撤,後越數步,站定:“要不我們換個地方喂招?此處普通士兵很多,我想用火尖槍和你打,但不想誤傷他們。”
敖丙也停下,正有此意:“好啊~”
朝着哪吒伸出手去。
哪吒差點就要伸手。
但最後還是伸出手去,真要去碰,卻一下收回手來。
敖丙不解地看着哪吒。
哪吒别過眼去:“你手太冷了,我讓混天绫牽着你~”
敖丙看看那白淨的手心,眉毛蹙蹙。
搞得哪吒像是犯了什麼大錯,隻得橫下一口氣,直接拉上人的手,踩上風火輪就走。
敖丙抿着嘴,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委屈。
哪吒這時,也顧不得手都要凍僵了。
覺得死去的記憶突襲腦海。
對!
對!
對!
就是這個味兒!
有什麼就是不說,就讓他猜猜猜,急得他暴走。
這...
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啊?
敖丙瞅了瞅周圍,道:“你帶我去哪兒啊?”
哪吒昂昂下巴:“去封神台附近。那裡有一大片空地,我倆怎麼打,都不影響。”
敖丙點點頭:“好吧~我又不熟,你領路就是了~”
哪吒帶着敖丙真的來到了封神台附近的空地。
正要放手,卻發現兩人的手竟然已經凍在一塊兒了。
連忙運功。
但這詭異的寒力都已經侵蝕了哪吒一小半的身子,還真是糟糕。
風火輪一瞧,幫個小忙。
這才将兩人分開。
哪吒揉着手腕:“你這是去吃冰坨子了?怎麼這寒力那麼厲害?”
敖丙又一次瞅瞅他那慘白的掌心,無辜:“沒有啊~大概是海底本來就比較冷,或者是海底裡有我不知道的靈氣被靈珠給吸收了吧~”
哪吒感覺,他那腦袋是拿給棒槌給使勁捶了一下。
東海冷嗎?
海底不是說經曆過大戰,就是個亂葬崗,現在敖丙他們住的地方都是被特意清理出來的嗎?
經曆過大戰的地方,不該是魔氣一類的東西集聚嗎?
靈珠會吃這種東西?
哪吒感覺,這個世界似乎都玄幻了。
敖丙退開些:“你好了嗎?”
哪吒也退開些:“來吧~”
火尖槍在手。
敖丙那邊則立刻馬步一紮,化出盤龍冰錘,将冰錘互砸幾下,開戰。
縱使是個掄大錘的,但敖丙的下盤穩健,身姿靈活,哪吒縱然有火尖槍和混天绫的幫忙,也沒有從敖丙身上讨到什麼便宜。
反而和以前一樣,肋骨被踢。
肩頭被冰錘一捶。
加上那澎湃的寒力,确實有些壓了哪吒一頭。
哪吒也确實感覺到,這就是他認識的那個敖丙。
心下難言是個什麼滋味。
就是這麼一個小小的分神,敖丙就喝道:“哪吒,你專心一點!我還指望跟你喂招能夠有所突破呢!”
哪吒回道:“我們就是喂招,又不是死敵,開什麼大!”
敖丙一錘給人砸過去:“你不是說這裡怎麼打都不影響嗎?你要再不認真,等會兒腦漿子被我砸出來了,可别喊!”
哪吒也不像以前那麼火爆脾氣了,一點就炸,反而矮身一躲:“是不影響,但我們之間何須以命相搏?點到為止就是了~”
敖丙停下來,徐徐落地:“哪吒,這件事,你難道不知道我為什麼找你幫我突破瓶頸嗎?”
哪吒一怔。
這倒是了。
能夠跟他踢毽子的,隻有敖丙。
同樣的,能夠跟他喂招的,也隻有敖丙。
哪吒沉下一口氣,臉上的紅色花紋燃起豔麗的紅色,黑色瞳仁的邊緣也有了紅色:“看招!”
火尖槍氣勢洶洶地沖殺過來。
敖丙眼睛亮了一下,連忙格擋:“這就對了~”
這麼一場打鬥,持續了三天三夜。
打得隻叫天地都隻有紅藍兩種色彩。
這樣的打鬥,對于曾經是人族,縱然現在已經成聖的哪吒來說,也是一場惡戰。
敖丙那邊衣服也被劃拉了幾條口子。
兩人都一樣的狼狽。
但還沒有分出勝負。
這一場打鬥就不會停。
随着時間的推移,兩人也都殺紅眼了。
非要置對方于死地不可。
就在哪吒蓄力将火尖槍的所有蓮花花瓣催開,從上而下往敖丙那邊刺,敖丙舉起盤龍冰錘交叉置于胸前格擋之時,卻莫名突然脫力,盤龍冰錘竟然化作一灘水,滴在地上。
哪吒這邊根本來不及收招了,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火尖槍往敖丙的心口紮。
又一下想起敖丙的龍鱗已經長出來了,而且藕粉做的身體,刀槍不入,但還是盡量收斂力道,能夠減少傷害就減少傷害。
然而,這花瓣全開的火尖槍還是一□□中了敖丙的胸膛。
敖丙被火尖槍的沖力推得踉跄。
屬于純血龍族尊貴的金黃色血液一下将敖丙的白衣染了色。
哪吒簡直不敢相信。
敖丙不是和他一樣,用藕粉做的身體,無骨無皮無筋?
怎麼會流血?
還是他們純血龍族這金黃色的血液?
這...
哪吒完全被吓傻了。
跌坐在地的敖丙緩緩垂下頭,用力握住花瓣全部綻放的火尖槍,把火尖槍使勁往胸膛的深處壓進去。
痛感好像在這一刻突然蒸發了去。
利器刺破血肉之軀。
好像...
好像父王打着一把冰傘,對他伸出手,說——丙兒寶貝,我們回家啦~
藍紫色的眸子終于失去絢麗的色彩。
沉寂于黑白。
等着哪吒回過神來,差點被吓得魂飛魄散。
連忙沖過去,扶起敖丙。
但敖丙都已經僵了。
哪吒從來沒有這麼慌過,喊也喊不出,想要做什麼都做不了。
他...
他竟失手殺死了敖丙?!
這...
等着姜子牙等人趕來的時候,就看到哪吒的頭發全部披散下來,跟個伥鬼似的。
懷裡抱着敖丙。
敖丙的皮膚已經蠟黃。
這是死亡的模樣。
胸前插着火尖槍。
蠟黃的手還握着火尖槍。
純血龍族尊貴的金黃色血液,像是不要錢似的,潑灑得到處都是。
那頭之前姜子牙見得的淺紫色頭發,竟然變作了藍紫色。
跟着姜子牙而來的,倒是沒有多少人。
大家這幾天都在分散着找人。
跟着來的還有太乙和雲中子。
見得如此情形,誰不是心頭大受震撼。
雲中子根本說不出話來。
這...
實在是過于剛烈了。
他原本以為,那些事情跟敖光說了以後,這個上榜的事情可以是等着這邊收官,或者其他一個什麼時候,敖丙來封神台,子牙受個累,敕封一個就是。
但沒想到,竟然敖丙選擇死亡,來上榜。
這...
現在要是沒猜錯的話,估計是敖丙設了局,引哪吒上鈎的。
畢竟靈珠子是華蓋星君,本來就主殺伐,也是将才。
兵法肯定熟記于心。
這...
哎~
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太乙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你們...”
姜子牙跟雲中子一樣說不出話來。
那日的敖丙太過強勢,根本不給他任何拒絕的機會。
讓他去找龍舌蘭和雞蛋花,還要求是鮮活的。
讓他幫忙找師伯要忘情水。
聽太乙師兄說,敖丙已經練就了‘天地失色’...
這...
難道是通過‘太極圖’參透了天機?
所以,以身殉天機?
這...
封神台上的法陣亮起金色的光來。
一幅橙黃色的卷軸在虛空中徐徐展開。
暗沉的男聲幽幽道:“封神榜恭迎華蓋星君歸位!”
卷軸慢慢合上。
緩緩散去。
姜子牙一瞧,心下不知道該說是個什麼感受。
能夠對自己做下如此狠辣之事,這世上還有誰可匹敵?
***
天界。
碧霄大殿。
一白衣紫發男子娴雅而來。
手上執着一把紫色水晶做扇骨的折扇。
折扇尾部,還挂着一個帝王綠的吊墜。
碧霄大殿是玉帝的朝會之所。
數根白色的雲紋巨柱似乎擎天而立。
氣勢恢宏。
但現在碧霄大殿内,隻有玉帝一個,正坐在寶座上,批閱奏章。
大概還真是這天庭過于糟心。
連個朝臣都沒有。
白衣紫發的男子來到這柱子結束的地方,似乎心情頗好:“哎呀~義父,我們真是好久不見了~”
玉帝正在寫朱批的手一頓。
給那折子上拉下一道粗粗的紅杠。
不敢相信地擡起眼來。
隻見這碧霄大殿上站着一個白衣紫發的男人。
頭發是淺紫色。
倒勾的眉毛,十分英氣。
眼睛也是淺紫色,但略帶一點藍調。
高挺的鼻梁。
非常薄的嘴。
尖尖的耳朵。
修長又勁道的四肢。
白色的立領裡衣,是華貴的千金雲錦,暗織龍紋。
冰藍色的交領中衣,則暗織祥雲紋。
一條白色的腰帶将衣衫一束。
帝王綠的六龍抱日腰牌。
白色的尖頭蔽膝,金絲繡六龍,騰雲駕霧,好不威風。
黑色的滾邊一壓,又氣勢隐隐暗藏萬鈞之壓。
黑色帶金絲繡波浪龍紋的紳垂順而下。
一塊黃白相間的盤龍佩,往白色的犀比上一挂。
外披一件白色金絲勾邊的疊領廣袖外袍。
手執純血龍族才可能接掌族長席位的紫色水晶折扇,吊墜都用的是帝王綠。
頭頂還頂着兩個紫色龍角的。
這不是敖丙,還能是誰?
隻是眉間...這非常細小的一個金色八角星花钿...
嗯?
已經被封神榜敕封華蓋星君了?
這...
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來者,當然正是剛剛被敕封華蓋星君,擁有神格的敖丙。
見玉帝不說話,就那麼看着他,敖丙眉毛似蹙非蹙:“義父這是不歡迎我嗎?義父和父王的關系那麼好,父王肯定也拜托過義父照看我的啊~可義父怎麼看起來那麼不高興?”
玉帝喉間一緊,僵直地把手中的朱筆放在筆山上:“哪有這回事?隻是有些意外罷了。”
敖丙綻出一個笑來:“義父,我的住處安排在哪兒啊?上個天,好生耗費功力~我好累呀~想要休息了~義父,天庭可以選地方住嗎?你知道的呀~我以前都生活在有水的深海,住的也是水晶磚砌的房子。要是這裡的不是,我很不習慣呢~我比較認床诶~”
一副天真爛漫就是個會向大人撒嬌的小孩子做派。
然而,這樣一番話,卻讓玉帝變了臉色。
玉帝手心略略帶了些水汽:“這個事情...”
敖丙卻搶白:“好像我聽師父說過,這天庭的有一個地方是一座水晶蓋的宮殿,很漂亮,但就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蓋的了~義父,我不介意房子舊,就必須要習慣才行~那個房子應該沒人吧?能夠賜給我嗎?”
玉帝感到,敖丙這是顯然被龍珠給釋放了記憶。
否則,怎麼會知道這個事情?
申公豹...
當年就是申公豹出的主意,怎麼可能會向敖丙提起?
這...
分明是要來尋仇的啊~
玉帝站起身來,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後。
背在身後的手,迅速畫出一個符箓,遞送出去。
然而,莫名的,符箓根本飛不出碧霄大殿。
這是...
怪了!
嗯?
不對!
那些天兵天将去哪兒了?
這...
依照敖丙的戰力,在沒有救援的情況下,他能夠打赢嗎?
一條千歲的龍...
迅速盤算目前的形式,玉帝也勾起一個笑:“你父王當然拜托過朕要好好照看你。當義父的,自然也不會吝啬。你喜歡什麼,隻要義父有的,都可以給你~你也是朕的孩子啊~”
敖丙輕笑,以袖掩面,還有些不好意思:“哎呀~義父~你...”
垂下眼,眼神變冷:“那我要義父的玉玺和命,義父也給嗎?”
玉帝吞咽數下,手心中的水汽更多了些,但還是強撐着:“你父王可以給你的,義父也可以給你~”
敖丙放下手,将手中的折扇徐徐展開,輕輕搖晃:“真的嗎?義父可以這麼寵我?”
緩緩拖長了語調:“我聽說,這世上可不存在這麼毫無底線的補償。之所以需要毫無底線的補償,那是因為犯下了人神共憤的滔天罪孽~”
玉帝背在身後的手全是汗水:“怎麼會呢?難道朕寵你還不對嗎?這就像你父王寵你,還需要理由嗎?”
敖丙清淡地笑笑:“這個麼...怎麼不需要理由呢?要是我那兩個哥哥還在,父王還會獨寵我一個嗎?要是我根本不是純血龍族的血脈,父王還會對我正眼相看嗎?要是我毫無價值,父王還會愛重我嗎?”
擡眼看向玉帝,笑意都是溫柔的:“義父,你覺得呢?”
玉帝又吞咽數下。
這...
這就是殺神的壓迫感嗎?
明明看着弱柳扶風,怎麼...
敖丙展開雙臂,往後退去。
退至碧霄大殿的中央。
将手中的折扇一攏,笑道:“義父,丙兒問你呢~毫無底線的補償,是不是因為犯下了人神共憤的滔天罪孽?”
把手中的折扇一展,逆方向一旋。
數萬道菱形冰淩于空中浮現。
敖丙輕松惬意地用扇子一扇。
這數萬道冰淩就萬箭齊發,非要把玉帝給紮成刺猬不可。
玉帝立刻伸手一握,禦龍劍在手,往後收手,又一下往冰淩來的方向一頂,撐起一個金黃色的防護罩來。
但這數萬道冰淩看似沒什麼殺傷力,卻像是一座大山給玉帝壓過去。
防護罩縱然堅韌,但玉帝也有一些些吃力:“敖丙,你這是做什麼?弑君?逼宮?你有想過你這麼做,會給你父王帶來什麼嗎?”
敖丙略略一聳肩,過于無所謂了:“首先,我自戕于封神台,已經被敕封,身死道消。與他敖光能夠有什麼關系?我是神,他是妖。該他匍匐在我腳下,向我稱臣。其次,什麼君啊臣啊,這些都是糊弄人的把戲。在這個世上,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是天道。若我做了這三界共主,依舊是他敖光要跪在我面前,求我垂憐。再次,也是義父你說的,什麼都可以給我,君無戲言。我現在要你的命,要你的玉玺,天道也不會把我怎麼樣。更何況,姜子牙還要我的氣運,哪吒還要我的壓制,這星辰運轉還要我來主持,以及義父可敢毀了師祖的寶物?”
把扇子一攏,敲敲腦袋:“哎呀~瞧我這記性~怎麼能夠忘記師伯祖的‘太極圖’,師祖的‘混元珠’,還有師叔祖的‘誅仙四劍’,都是蘊含了天地大道的先天至寶啊~師祖可是盤古大神的後身呢~竟也會開個玩笑,說這‘混元珠’不過就是個調皮孩子,到處吃靈氣,結果搞得‘善惡不分’,還得勞動他老人家來幫幫這個調皮孩子~”
扇子輕輕敲着掌心:“哎呀~師祖也是~都掌天道輪回了,怎麼還能當在道祖座下那樣無憂無慮的日子呢~”
撇撇嘴,痞裡痞氣:“逼宮算什麼?弑君是什麼?我還親手紮了敖光‘銷魂蝕骨釘’呢~區區弑殺,又不是沒做過~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