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這裡有幾份殿試的考卷,你拿去看看,和朕說說,你覺得哪幾份更為出色?”皇帝指着禦案上一疊卷子,對太子說道。
“是,阿耶。”太子把考卷抱了起來。
“張叙,伺候太子文案筆墨。”皇帝對外喊了一聲。
“是。”
張叙帶人進來,在側邊幫太子布置好了文案筆墨,恭請太子入座。
太子入座後,認真一份份看了下考卷。這疊考卷共二十份,是這次殿試比較優秀的那部分。
這次殿試的頭幾名,他隐約有些印象,現在隻是印證一下。
看完以後,他又打亂了一下順序,挑了他喜歡的放到上面,再把排名寫了下來,還略微寫了下,他覺得哪裡好。
他把考卷送回皇帝案頭,把他寫的排名呈給皇帝看。
“阿耶,兒看完了。”
皇帝接過他寫的那幾頁紙,翻了一下,才說道:“回去歇着吧,以後好生念書,不要再淘氣。”
“兒告退。”太子行了個禮,退出了紫宸殿。
“殿下慢走!”
張叙将太子送上了辇車,才回到殿内,侍立案頭,伺候筆墨。
皇帝盯着太子寫的東西看了一會兒,低聲說道:“朕就說,太子有時候就是和朕在裝傻,随意糊弄打發朕。”
太子這幾日補的功課,皇帝全都看過,他懶得點評,是因為太子的套話比積年的老吏還要娴熟,看是看他寫了一堆話,其實他什麼都沒說。
太子這份糊弄人的好本事,他都不知道該罵,還是該誇了。
現在太子寫的這幾頁紙,終于不是在糊弄人,而是認真做了點評。哪怕有些地方和他想法不同,明顯隻是太子和他考慮問題的方式不同。
張叙專心伺候筆墨,不敢接皇帝這話。
太子往日裡有沒有裝傻糊弄皇帝,這事不是太子說了算,而是皇帝覺得有,那就是有,太子喊冤都沒用,至于太子這麼幹到底是為了什麼,這事不能深究,更不敢深究。
“陛下,殿下長大了。”張叙仿佛沒聽到皇帝的話,隻當皇帝滿意太子寫的東西,在旁湊趣。
“長大了啊!”當年他抱在懷裡的小小粉團,如今都有了心儀的小娘子,是長大了,皇帝想到這裡,笑了笑,神情甚是溫柔,說道,“真長大了才好。”
皇帝放下了那幾頁紙,繼續處理政事。
這夜,他哪兒都沒去,獨賞殘月,獨宿寝宮。
大明宮宣微殿,今日人來人往很熱鬧。
沈貴妃寵冠後宮多年,皇後都要在她面前退一射之地,宮裡當然有許多人,心向宣微殿。
張叙匆匆出宮,又随太子匆匆入宮,衆人雖然不知道為了何事,但是皇帝先前砸了個茶盞這事,卻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自然有人将這事報到了宣微殿領賞。
稍後,張叙遣走了其他人,守在門口,太子獨自入殿,自然無人知道皇帝和太子說了些什麼,但是關注這事的人更多了,皇帝又砸了個茶盞,自然也有人知道。
皇帝因為太子砸了兩個茶盞,對于心向宣微殿的人來說,當然是好消息。
隻不過,後來就不是好消息了。
因為太子毫發無損神情淡然地離開了紫宸殿,太子上辇車時,張叙恭恭敬敬扶着太子的手,送太子上車,和平日沒什麼不同。
張叙對太子的态度沒變,意味着皇帝對太子的态度沒變,衆人當然要失望了。
“貴妃,夜深了。”宮女見沈貴妃獨立殿前,無心睡眠,悄聲勸說道。
“陛下今夜駕臨何處?”
“陛下今夜獨宿寝宮,沒有召人伺候。”
沈貴妃望着紫宸殿的方向,微微歎息,君心難測,誠不欺我。
太子自請移駕興慶宮,如今東宮空置着,無人居住,這個狀況,并不是她搞出來的。
原先她以為這是皇帝的意思,這世上,除了皇帝,沒人能讓太子心裡不願卻口稱自願,親自上表自請遷宮,而且從太子遷宮那日起,皇帝就再也不曾踏足過清思殿,直接給皇後沒臉了。
至于太子說他是為了養病才自請遷宮,這話聽聽就行,誰信誰就傻了。
從去歲末到如今,快三四個月了,皇帝厭棄皇後,不掩不飾,皇後獨守空殿,哭哭啼啼,太子從東宮移駕興慶宮,隻說病着,久不在人前露面,這樣的情況,就算原先她還能徐徐圖之,後來也按捺不住了。
她籠絡董謙,打探消息,就是想知道興慶宮的消息,好有所準備。
沒想到,太子和皇帝哭訴,皇帝直接就将董謙杖斃了事,瞬間就讓浮動的人心消停了下來,衆人又陷入了觀望階段。
如今,她隻能對着夜色微微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