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太子召到田莊的投書者,共四人。他們在等候太子召見時,互通了姓名。
他們之中,有屢試不第的讀書人,有衣食無憂的富貴人,有不問俗事的方外人,最後一人,來自揚州,替不少富商修過私宅,據他自己稱,他是位手藝人。
通過姓名之後,他們沒有再多加交談。太子召見他們,到底是什麼章程,他們心裡沒底。
如果太子對他們四人都看好,以後他們就是同僚,如果太子想從他們之間挑一位最好的,他們現在就是對手了,有什麼真本事,當然得藏着掖着,免得被人偷學了去,錯失良機。
四人沉默對坐,安靜地等待着,不知道等了多久,隻聽房門咯吱一聲被人推開,有位小内侍走了進來。
四人見狀,急忙站了起來。
“諸位郎君,我先說一下拜見太子的禮儀。”小内侍看着他們,說道。
拜見太子的禮儀,有簡有繁,參加各種大典時,既鄭重又複雜,不但事先要認真學,還得演練幾遍,免得出什麼差錯,不過太子私下召見時,禮儀其實很簡單,行的都是長揖禮,小内侍提醒了幾句該注意的地方,就帶着他們進了一個偏廳。
“草民拜見太子殿下!”四人進了門,隐約看到廳裡站着位錦衣少年,想來就是太子殿下,急忙低下了頭,不敢直視太子,齊齊見禮。
“諸位平身!”太子讓他們免禮。
四人謝過太子,直起身來,才有空打量了一下四周。
這是一個很空曠的屋子,裡面除了一張長桌,沒有其他東西。
太子站在長桌前,他的身邊站着一人,他們都認識,是傅闵傅管事,另外幾人應該是内侍,衆人擋住了桌子,所以看不清長桌上有什麼東西。
“孤看了下諸位的布置圖,頗為欣賞。”太子說道,“諸位過來看下,這就是孤欲建的别院。”
四人走到桌邊,才發現桌上擺着一個很大的沙盤,沙盤上是别院的雛形。說是說雛形,實際上非常簡略,就是外面挖好了溝渠,裡面平整了地,打了一圈圍牆。
太子手執柳枝,指了指别院中心位置:“這裡,孤打算修建一座正殿兩座偏殿。”
他畫了三個圈,代表三座大殿。然後,他又用柳枝,畫出了四個方塊,準備在這四個方塊中建院子。
“諸位的風格不同,孤要的就是這個不同,至于具體的事項,傅管事會向你們交代,根據傅管事的要求,各自出張布置圖,過幾日,孤再來看。”
“是,殿下。”衆人領命。
太子把人交給了傅闵,就不管了。
他這次在城外住了好幾日,隻派人回去報過平安,現在準備回城去向皇帝請安了。
這幾日,他一直沒去上學,恐怕六傅又找皇帝告狀了,皇帝見了他,肯定要找他算賬,所以他回去之前,又去草市上逛了一圈,買了個陶罐,折了一把灞水邊的楊柳,扯了一叢野花,孝順皇帝去了。
太子帶着侍從們,風塵仆仆入了宮。
今日何芳在殿外值守,他看到太子這身打扮,愣了一下。
太子今日身着一襲素淨錦衣,頭上戴了個鬥笠,手裡捧着個粗陶罐,陶罐裡面插着幾支楊柳,夾雜一叢野花。
旁人若是這副打扮,必然像個農家子弟,不過太子長得好看,就算一副農家打扮,捧着個粗陶罐,也是說不出來的寫意風流。
“何少監,孤來給阿耶請安,阿耶有空嗎?”太子問他。
“殿下稍等,奴婢去請示。”
何芳入了殿,向皇帝禀告。
皇帝想到先前太子跑來和他說,要去城外玩,結果這一去就好幾日,如今才想到回來,六傅上奏本告過好幾狀了,他決定治治太子的淘氣,不能任由太子再這麼逃學下去,于是他沉下了臉,冷聲說道:“朕忙着,讓他在外面等着。”
何芳出了殿門,向太子轉達了皇帝的命令。
皇帝這話,就是說給太子聽的,太子站外面也能聽到,他隻能捧着陶罐,陪何芳在殿外站着。
他站了一會兒,和何芳說起了話。
“何少監,孤今日才知道,原來有些百姓,家中無田産,隻能以做鬥笠為生,孤就買了一頂,照顧一下他的生意。少監覺得這個鬥笠做得怎麼樣?”
太子問話,何芳沒法不理會,隻能低聲回道:“奴婢覺得不錯。”
“少監好眼力,據說都是頭篾做的,所以又好看又堅固,要是二篾三篾的話,就沒這麼好了。少監知道什麼叫頭篾二篾三篾嗎?”太子又問。
“這個奴婢不是很清楚。”何芳又答。
“孤向他請教了,知道怎麼回事,孤和少監說說這裡面的門道……”
太子的聲音,不大不小,順着打開的殿門飄進去,皇帝也能聽到一句兩句。
皇帝聽他說完了鬥笠,又說其他的事,嘀嘀咕咕說了一堆,都是在說城外的風土人情,簡直要被他氣笑了。
他罰太子站外面,太子就故意和何芳聊天,這些話太子本來都是打算和他說的吧。太子這是來請安嗎?這是故意來氣他吧。
“何芳,讓太子進來。”他沉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