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侄二人,隔着案幾對坐,邊用膳邊說話,多是閑聊,沒說什麼正事。
用完膳食,上了茶水,亓仲揚又問起了其他的事。
“阿遠,去歲末,太子病了,有人向太子引薦了一位道人,據說,引薦者是承恩侯世子王玠,這事你打聽過了嗎?”
“二叔,我向人打探過,這道人還真是王玠引薦給太子的,這事知道的人不少,二叔覺得,這道人有哪裡不妥?”
“王玠!果真是他,很好!”亓仲揚卻沒有回答他,隻是喃喃自語了一句,就扯開了這個話題。
他說起了今日杜若來找他的事。
“這的确是一筆大生意,我聽說,陛下從内庫劃撥了二十萬兩銀子給東宮,這隻是頭一筆,後續還有。”亓辛遠早就知道這事,不過他沒想到,太子竟然打算對這筆銀子下手,“二叔,這事不太好吧,陛下打算将興慶宮三大殿作為太子大婚居所,一旦修繕的事出了什麼差錯,太子的臉面都會丢光。”
“這事和太子有什麼關系?”亓仲揚看着他,好像他是一個傻子。
“這……”亓辛遠把事情捋了一下,才發現,就算出了問題,和太子還真沒啥關系。
他們明面上和太子無關,就算入選,為采買處提供物料,也不會有人懷疑是太子在照拂他們,懷疑周啟年居中牽線的可能性更大。
“但是,陛下他……”亓辛遠說到“陛下”二字時,聲音瞬間低了下來,變得輕不可聞,不細聽,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就算他們可以瞞過其他人,但是皇帝知道怎麼回事。
“陛下……”亓仲揚的回話也很輕,“陛下難道不知道這裡面的勾當,隻不過有時候懶得計較罷了,他真要計較起來,哪個有好果子吃?”
“既然如此……我們為何還要?”亓辛遠不解。
“這錢給誰賺,不是賺,至少我們不會以次充好吧?”
“這倒也是。”亓辛遠被他說服了。
叔侄二人對此事達成了共識,才開始商議具體的章程。
向采買處遞交呈文是一樁事,另外一樁事,就是該拜會的人,都得去拜會,周啟年也罷,蔣雲圖也罷,他們都得想辦法硬湊上去,把這水攪渾。
畢竟,渾水才能摸魚。
杜若回了府,越想越覺得亓仲揚此人,身上有很多謎團。她左思右想之下,給亓宣寫了一封信。
太子收到這封信時,已是夜間。
他在暈黃的燭光下,展開信紙,細細閱讀。
杜若說,她覺得亓仲揚這人不簡單,恐怕不好相與,此事是否從長計議,斟酌一下再說。
亓仲揚?
亓二郎!
太子沉吟起來,他想起夢中一樁他想不通的事。
大概到了今年秋日,他的表兄,王玠,遭遇了一場意外,受了重傷。他去承恩侯府探望,舅母向他哭訴,他知道京兆府追查不力,始終沒找到有用的線索,一直不給承恩侯府一個說法,特地去求見皇帝。
當時皇帝正在芙蓉園裡,他着急見皇帝,抄了小路,撞到了皇帝發火。
“亓二郎!”
他到現在還清晰得記得,皇帝冷聲喚這個名字時,語氣裡的怒火都快壓抑不住了。
“張叙,告訴他,讓他消停點。”随即,他又聽到了皇帝吩咐張叙的聲音。
“是。”
張叙出來時,看到他在外面,愣了一下,才笑着把他迎了進去。
皇帝大概也沒想到,他會這時候過來,表情變了變,才恢複正常。
他雖然撞到了皇帝發火,卻不知道皇帝為何發火,那時候,他也不敢問皇帝出了什麼事,隻當沒聽到,和皇帝說起了表兄的事。
“放心,京兆府會有說法的。”皇帝安撫他。
他察覺到皇帝說話時,語氣有些敷衍,多求了幾句,皇帝就不耐煩起來,反而問起了他的功課。最後,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亓仲揚,亓二郎!
現在,太子把這些事聯系起來,才明白皇帝為何發火,也知道皇帝為何敷衍他。
亓二郎,當然是個不好相與的人,這事,皇帝都知道。
他挽起袖子,磨起墨來,思考該怎麼措辭,回杜若的這封信。
河州亓氏,秦時亓官之後,昔日是秦人西拓的先鋒,如今為國戍邊,防範吐蕃侵擾,就從這裡講起吧。
當然,這些事說來就話長了,足夠他寫好幾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