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宴席已散,衆官眷仍圍繞着王妃母女奉承個不停,不願離去。
沈姝雲安靜的等在侯府的車駕旁,卻見裴香君熱絡的挽着侯夫人的胳膊走過來,身後跟着臉色難看的宇文曜。
“沈大夫還沒走呢?”裴香君走到近前才假裝看到她。
扭過臉不舍的纏着侯夫人,“這可怎麼辦,我與侯夫人還沒說夠,本想與夫人同坐一處,回程路上也好聊天解悶,不想還有有旁人在此,我有再多真心話,也張不開口了……”
侯夫人不尴不尬的笑笑,早看穿了裴香君的心思,礙于場合,還要給她面子。
“既然縣主想與侯夫人同坐,那我去坐後頭女使的馬車便是,不好擾了二位閑談的興緻。”
沈姝雲主動開口,給侯夫人遞台階。
侯夫人立馬接話,“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我叫香瑩她們醒個神兒,坐在一處也别怠慢了你。”
“多謝夫人。”她看着兩人上馬車。
旁邊的宇文曜牽上缰繩,正要來她身邊說些什麼,就被撩開車簾的裴香君盯上,仿佛他再靠近沈姝雲一點,她就要當場發作,讓侯府下不來台。
宇文曜厭煩的扭過頭,上了馬。
前頭馬車走了,沈姝雲與喜春走向那窄窄小小的下人坐的馬車,還沒上去,旁邊一輛馬車走過,停在了一旁。
車裡伺候閨秀的丫鬟撩開簾子,邀請說:“沈姑娘若不嫌棄,上來陪我家小姐說說話吧,我家回程經過槐蔭街,剛好送您回家。”
沈姝雲好奇對方怎的知道她住哪兒,又看這馬車不比侯府的小,後頭還有别家的馬車等着走,她不好堵在這兒,便接了這好意,帶喜春一起上去。
坐進車裡才發現,這位小姐是那位在柳樹下對她友好點頭的娴靜女子。
“不知這位是?”
丫鬟回道:“我家小姐是朔州知府徐大人的千金,閨名婉甯。”
原來是知府的千金,沈姝雲心生敬意,忙報上姓名,“民女沈姝雲,多謝小姐的好意。”
徐婉甯微微點頭,如弱柳扶風,美若西子病三分。
白受人家的恩惠,沈姝雲有些不好意思,主動道:“小姐似乎身體欠佳,我恰好會些醫術,不如我為小姐診一脈?”
徐婉甯默許了。
沈姝雲捏着脈象思考再三,答說:“小姐的身體并無大礙。”
一旁的丫鬟擰眉,神情惆怅道:“我家小姐是心病。”
“怎麼說?”
“還不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縣主,仗着王府的權勢,暗中造謠生事,生生斷了我家小姐同侯府世子定了三年的婚約。”
沈姝雲心中愕然,隻能寬慰她:“姻緣已斷,小姐何必再想,還是自己的身子要緊。”
“她跋扈,我不是不知道。”徐婉甯聲音柔弱,連連歎息,“我隻是惋惜,宇文曜曾是多麼肆意潇灑的天之驕子,如今在家族權勢面前也被壓彎了腰,隻恐我日後,比他好不到哪裡去。”
瞧她越說越難過,沈姝雲出主意,“小姐若想姻緣順遂,何不多相看幾個兒郎,自己先看順眼了,再談以後。”
不等徐婉甯說什麼,小丫鬟便駁了她。
“姑娘這話說的可不對,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我家姑娘是高門閨秀,朔州城裡出了名的知書達禮,哪兒能自己去挑夫君呢。”
聞言,沈姝雲了然。
“是我失言。”
“不怪你。”徐婉甯抱歉的看向她,“各人有各命,我早已認命,卻還為此憂愁,是我自己心緒太重……”
看到徐家小姐心如死灰又有那麼一點不甘的眼神,沈姝雲心道:并非所有人都能舍下父母親情,自己去搏一片天地,就連她也不知道,經商從醫之路能走多遠。
或許她難以扭轉他人的命運,可對于自己選擇的這條路,她不想後悔,更不想認輸。
她再也不想回到心灰意冷的等待裡。
*
初秋,暖陽高照。
透不進一絲光的書房裡,少年跪在堅硬的地面上,靜待書案後的定遠侯吩咐。
等待許久仍未聽有聲音,跪的時間長了,眼前隐隐發黑——他并不出聲催促,因知曉侯爺一向愛使這些搓磨人的手段,自己若顯露不适,隻會遭受更重的責罰。
将近一炷香的時間,宇文铮細細的擦拭完手中鋒利的短劍,将它放在桌上。
眼神瞥去景延身上,看他依舊□□的後背,面露欣賞。
“知道我為什麼叫你過來嗎?”
“屬下不知。”
他答得快,顯然一門心思都在這屋裡,宇文铮肯定的點了點頭。
“曜兒挑的三個人裡,周奉太死闆,蕭徹心不靜,唯有你,真正做到了忠心不二,心無旁骛……行事又足夠狠。”
“屬下不敢當。”景延将頭低得更深。
宇文铮喜歡下人安分守己,再有能力,也得謹守奴才的本分,才不會誤事。
長久的觀察,讓他将目光鎖定在景延身上。
“南州許家的老太爺,下個月壽辰,我們宇文家與許家交際甚深,此次正逢他的七十大壽,我欲送一份厚禮,便由你押送生辰禮去南州,明日出發。”
“是。”
“隻是有一條,低調行事,别大張旗鼓,鬧得人盡皆知。事情若辦得好,我便提拔你入軍中曆練,日後也好給自己掙個前程。”
“屬下必不辱使命。”景延作叩頭大禮,眼底始終波瀾不驚。
待他起身,面前扔來一物,景延擡手穩穩接住,是一把與他所用的雙劍制式相似的短劍。
宇文铮高高在上,“賞你了。”
“多謝侯爺。”景延恭敬收下,在對方的注目下,将短劍收入腰間。
從書房退出來,一路不曾與人言語,回到侍衛的居所,便開始收拾行李。
窗外走來一人,“你要遠行?”
“嗯。”
景延沒有擡頭,隻聽聲音就知道是與他一同護衛在世子身邊的周奉,比他大了近十歲,是這侯府裡,唯二能與他說兩句話的侍衛,另一個便是宇文铮口中的“蕭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