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鼎内的黑物質仍在蠕動。
馬芷瑤攥緊沾着紫色毒液的竹筒,齒間嘗到鐵鏽味——三日前在藏書閣翻到父親手劄時,她也曾咬破舌尖強壓心悸。
那些記載邊關異象的泛黃紙頁間,夾着半片與竹筒紋理相同的金絲楠木。
"七月十五......"王逸塵抹去劍刃血珠,目光掃過腐蝕出的字迹。
他玄色勁裝前襟裂開三道爪痕,傷口滲出的血竟是詭異的靛藍色。
馬芷瑤突然扯開他衣領。
鎖骨下方,赤炎教狼頭刺青正泛着磷火般的幽光。"他們在你昏迷時動了手腳。"她指尖劃過冰冷皮膚,想起兩個時辰前地宮寒潭裡,王逸塵替她擋下三枚透骨釘時的悶哼。
石壁傳來細碎刮擦聲。
十八具白骨突然立起,空洞眼窩裡鑽出赤紅色蜈蚣。
王逸塵反手擲出腰間玉佩,翡翠撞在透骨鏡上炸開萬千光點。
強光中,馬芷瑤看清鏡面浮現的西域文字——正是父親戰甲内側镌刻的密語。
"落鳳坡的地宮是活祭壇。"她将竹筒殘片按在鏡面,紫黑色毒液突然沸騰着組成塞外地圖,"每具白骨都對應着三年前陣亡的玄鐵衛。"當第七顆光點與龍眼方位重合時,鏡中赫然顯出當朝太尉的私印紋樣。
王逸塵的劍鞘重重磕在地面。
白骨陣東南角的殺手突然抽搐,藏在舌底的銀哨滾落——那是他們王家暗衛傳遞急訊的器物。
馬芷瑤終于明白透骨鏡照出首領少年刺青時,王逸塵為何突然劍勢凝滞:赤炎教用來控制殺手的蠱蟲,分明是王家訓鷹術改良的傀儡絲。
碎石簌簌墜落。
王逸塵突然按住她後頸迫其低頭,三支淬毒弩箭擦着發髻釘入石壁。"東南三十步。"他聲音帶着血氣,劍鋒在地上劃出深痕,"我破陣時你看穹頂星圖。"
馬芷瑤在碎石崩濺中翻滾。
父親教過的二十八宿方位在腦海浮現,當她第三次被氣浪掀到青銅鼎旁,終于看清裂縫裡滲出的黑物質正形成紫微垣圖案。
指尖觸到鼎内冰冷的銘文,她突然想起及笄那年偷聽到的秘聞——當今聖上還是親王時,曾在北疆遺失過半塊虎符。
透骨鏡突然發出龍吟般的震顫。
鏡面浮現的塞外地圖上,所有河流都朝着落鳳坡倒流。
馬芷瑤扯斷頸間璎珞,将浸過王逸塵鮮血的玉墜按在鏡框凹槽。
當血玉泛起金光,那些西域文字在她眼前重組出更駭人的真相:赤炎教首任大祭司,正是因謀逆被誅的淮陽郡主。
"傀儡絲要震斷天樞位!"她朝着劍光中的身影嘶喊。
王逸塵旋身斬落兩顆白骨頭顱,沾血的左手突然拍向自己心口。
悶哼聲中,七道銀絲從他傷口激射而出,精準刺入白骨陣的北鬥方位。
地動山搖間,馬芷瑤撲向開始融化的透骨鏡。
鏡中淮陽郡主的畫像正褪去僞裝,露出當朝太傅嫡女的面容——那個三日前還贈她東珠耳墜的溫柔婦人。
毒煙彌漫的刹那,她終于想通父親戰死前送來的最後一封信裡,為何特意叮囑她莫要佩戴翡翠禁步。
"西南角的青銅門!"王逸塵咳着血沫将她拽進懷中,劍氣劈開撲面而來的毒蝠群。
馬芷瑤攥緊從他傷口扯出的傀儡絲,借着透骨鏡最後的反光,看清絲線末端系着的玄鐵令牌——正面是赤炎教聖火紋,背面刻着太子私庫的蟠龍印。
當最後一道石門在背後轟然閉合,馬芷瑤的鲛绡裙裾已被血浸透。
王逸塵倚着刻滿咒文的石柱,劍尖仍指着三丈外沸騰的血池。
池中浮沉着七盞青銅燈,排列方式與父親棺椁旁的鎮魂釘完全相同。
"子時三刻。"她盯着血水上漂浮的更漏,"還有半柱香便是七月十五。"池底突然亮起赤紅色紋路,馬芷瑤看着那些組成皇家祭天符咒的線條,終于明白太傅嫡女每年秋獵時,為何總要戴着繡有塞外昙花的護腕。
王逸塵的劍鋒忽然發出蜂鳴。
血池中央緩緩升起水晶棺,棺中女子額間的朱砂痣,與馬芷瑤鏡中見過的淮陽郡主畫像分毫不差。
當第一滴黑雨穿透地宮穹頂,他們同時看見棺椁四周盤旋的銀絲——正是從王逸塵傷口取出的傀儡絲。
"要斬斷所有星軌連接。"馬芷瑤将透骨鏡殘片按在心口,父親戰死時攥着的半塊虎符正在發燙。
王逸塵突然扳過她的臉,染血的拇指重重擦過她眼下淚痣。
這個帶着鐵鏽味的觸碰讓她渾身戰栗,仿佛又回到三個月前的雨夜,他渾身是傷地倒在馬廄,手裡還緊握着被她射落的信鴿。
血池突然掀起巨浪。
水晶棺中的女子睜開空洞雙眼,數十道傀儡絲從池底暴射而出。
馬芷瑤看着王逸塵斬斷的銀絲在地面扭動成卦象,突然想起太傅嫡女最擅長的,是用繡線推演紫微鬥數。
當最後一道驚雷劈開地宮穹頂,馬芷瑤終于聽見記憶深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