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樂兮：“你會留下來陪我嗎？”

樂兮禮貌行禮，嚴肅認真，道：“前輩，我不願意。”

【啧啧……】女子并沒有驚訝，反而意料之中，歪頭看着她，“你倒是誠懇。”

樂兮問道：“前輩可曾見過一個十二歲大小的小女孩？”

“沒見過。”女子似乎失了興緻，起身就走，破爛的衣擺掃過屍骨，“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翻。”

“她就是最近才掉下來的。前輩日日在此，一定看見過她！請前輩再想想！”樂兮急步向前，拉着女子的手臂，“無論找沒找到，我都願意在此陪您三個月！”

女子垂眸看着被樂兮握住的手臂，并未掙脫，思索了片刻，卻又冷哼一聲，“自己找吧。”

“說得好聽，你上不去……”另一隻枯瘦的手緩緩擡起，蒼白的指尖直指頭頂那方寸天空。“你……上不去的。”

樂兮目光灼灼地注視着女子，聲音堅定而誠懇：“前輩，‘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這埋骨淵再兇險，也一定有一線生機！”

“哈？”女子笑了，腐爛的面容扭曲出可怕的弧度，“剛剛你企圖自殺的時候，想的應該不是這句話吧？”

樂兮頗為尴尬：“那時...确實沒想這麼多。差一點我……”她看着滿地屍骨，眼底的水光在磷火映照下忽明忽暗，“但隻要我還活着——我就相信妹妹也一定能活着！”

女子腐爛的面容突然僵住，十年來第一次露出怔忡的神色。“那你翻吧。”她突然擡腳踢開一具骸骨，空洞的眼裡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從這些爛肉裡...好好找找你妹妹。”

樂兮不再多言，轉身跪在屍堆前。腐肉與白骨在指尖下發出黏膩的聲響，經年累月的屍臭撲面而來，熏得她眼前發黑。

胃裡翻江倒海，翻一會兒便跑到空地上吐一陣。

卻仍一寸一寸的仔細翻找，仔細辨認——生怕錯過任何一具可能是妹妹的屍體。

女子倚在山壁上，雖然潰爛的面容猙獰可怖，卻有一雙異常清澈的眼眸。她靜靜看着樂兮在屍堆中翻找，突然輕聲道：“别找了。”

聲音很輕，卻讓樂兮的動作驟然停住，轉頭看向女子。

“幾天前确實掉下來一個小姑娘，”女子垂下眼，似是思索，“當場就斷了氣。正巧埋骨淵餓狼來的很快，他們可不會放過新鮮的美食……”

女子忽然别過臉去，清澈的眼底閃過一絲不忍：“至少……她沒受苦。”

樂兮問道：“是掉在哪裡？她的屍骨……”

“早就被叼走了。”女子從懷中緩緩掏出一個物件，她掌心裡躺着一個木質磨喝樂，小女娃憨态可掬地捧着半開的蓮花。磨喝樂被摩挲的發亮——正是靈兮從不離身的玩物。

樂兮快步上前：“這是……”

女子枯瘦的手突然收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女子嫌棄的說道：“你手太髒！”

樂兮趕緊從儲物錦囊拿出帕子和水，反複清洗直到幹幹淨淨。

女子仍指不住摩挲着木偶，幾次想要遞給樂兮，卻又下意識地往回縮。最終長歎一聲，猛地丢了過去：“拿去吧……也不是什麼稀奇玩意！”

木偶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樂兮慌忙接住。瞬間發顫——這是她第一次完成宗門任務後，用所得靈石買的磨喝樂。當時掌櫃笑着說這是‘并蒂同心’的款式：靈兮那尊是憨态可掬的小女娃捧着初綻的蓮花，她自己的則是同樣笑容的女娃托着飽滿的蓮蓬。

樂兮的拇指摩挲過蓮花處那個小小的牙印——那年靈兮6歲，選了蓮花款的磨喝樂，歡喜得直接上嘴咬出來了一道痕迹。

淚水終于決堤，大顆大顆砸在木偶的笑臉上。「妹妹她……是真的沒了……」

“诶……你，你先别哭啊！”女子手足無措，可怖面容顯出幾分慌亂。她指了指磨喝樂，聲音裡帶着一絲期待：“我給了你這個……你不該回贈點什麼嗎？”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搓着衣角。

樂兮慌忙用手抹去淚水，從貼身衣袋裡掏出另一個磨喝樂——同樣圓潤可愛的女娃，隻是手中捧着飽滿的蓮蓬。她雙手捧着木偶，鄭重地遞到女子面前：“前輩若不嫌棄，這個送給您吧。”

女子愣住了，手指懸在半空，遲遲沒有接過。又突然一把拿過，她别過臉去看磨喝樂，嘴裡念叨着：“其實我還是喜歡那個有蓮花的……”

樂兮解釋：“前輩，這是一套……我這個也是不錯的。它上面每一顆……”

女子不耐煩點頭：“看出來了！看出來了！”

樂兮見狀，小心翼翼地繼續問道：“前輩怎麼稱呼？在這埋骨淵……住了多久了？”

女子正低頭擺弄着新得的木偶，聞言手指僵了一瞬，又不停地翻看木偶，那雙清澈的眼睛在腐爛的面容上顯得格外明亮。

“稱呼？”她發出一聲古怪的輕笑，“你叫我老木好了。”

“前輩姓木？晚輩姓林，雙木林。林樂兮。”

老木笑道：“姓林有什麼好？還雙木，你現在孤家寡人了吧？”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