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現磨咖啡到了。”西門小洋把咖啡端給阮栀,“對了,還有你的禮物,昨天謝啦,幫我送文件。”
“不用謝。”阮栀接過咖啡和卡通擺件,他剛一直在玩手機,現在才發現辦公室裡多出了一個人。
對方長相和西門小洋有九成相似,金發、頭頂一根呆毛,嚴肅着臉,像個小古闆。
“對了,阮栀你還不認識吧?”西門小洋墊腳搭着自家兄長的肩膀,“這是我哥西門小新,我們雙胞胎。”
“也是副會長。”林一循插話,他咬了口芒果千層嘀咕,“一個小老頭。”
外賣進不了學生大樓,所以這頓下午茶是西門小新提上來的。
辦公室裡,香醇的咖啡混合着蛋糕香甜的氣味,絲絲縷縷纏繞在鼻尖。
阮栀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嘗到苦味,他眉頭輕微皺起。
邵燦一直盯着他,逮到機會就開始意有所指:“有些人啊,山豬吃不了細糠。”
見阮栀目光轉向自己,他直起背:“怎麼了,我說你了,你可不要自己對号入座。”
阮栀淡定地移開目光,沒搭理對方。
邵燦憋着口氣,總覺得自己好像占了上風又好像沒占到,艹!
傍晚時分,阮栀坐在B食堂一樓的角落,他邊攪動碗裡的湯,邊回蔣熙消息。
躁動自人群擴散,竊竊私語的音量一點點提高。
他隻聽到零星幾個字眼,“藝術生”“玩玩而已”“又不是王子灰姑娘”“蔣家小少爺”……
聽到這,阮栀立刻起身,他拿上書包,順着人流從後門離開。
回到宿舍,手機開屏,他直接進入匿名論壇。
飄紅的帖子熱度還在不斷飙升。
#那個扒上蔣家小少爺的藝術生是不是被甩了#
[樓主:……綜上,樓主有理由懷疑,蔣熙隻是玩玩,現在過了新鮮勁,就把人甩了。]
[2L:我和樓主一個想法,蔣熙肯定是玩膩了,又不是真人版王子和灰姑娘,還能是真愛不成。]
[5L:不是說蔣熙是請假回家了嗎?]
[6L:無緣無故,蔣家又沒出事,為什麼突然請假,肯定是蔣熙想把人甩了,那個藝術生不願意,死纏爛打,蔣熙沒辦法隻好躲回家。]
[7L:支持樓上一波。]
[8L:『圖片』『圖片』『圖片』]
[9L:真的假的,那個藝術生和葉*搞一起了?]
[10L:應該還沒搞到一起,你們看這照片,一看就知道這藝術生是想釣葉*。]
[22L:這前腳被甩,後腳就找下家了,我就知道藝術系沒一個幹淨的,都是欠艹的biao子!]
[25L:照片怎麼沒正臉,你們誰知道那個藝術生長什麼樣?]
[26L:他叫阮栀]
[37L:阮栀+66]
[38L:不是,就沒人知道他到底長什麼樣?]
[39L:我見過,但沒照片。]
[40L:我也見過,他和蔣熙戀愛還挺高調的,天天膩一起。]
[48L:就我觀察,是個大美人。]
[51L:我也這麼覺得!!我覺得他好漂亮,就那種越看越覺得他好看,不知道你們懂不懂我的意思。]
[53L:耐看型?]
[54L:可以這麼說,就不是一眼驚豔衆人那種,但你越看他,就會越覺得他有吸引力。]
[60L:有嗎?我怎麼覺得他挺一般的。]
[62L:不好看,藝術系比他好看的一抓一大把。]
[63L:樓上說長得不好看的、一般的,應該不會是在酸吧?]
[66L:有誰想上手嗎?管他是醜還是漂亮,這可是蔣家小少爺初戀。]
[67L:這不是勾勾手指就能勾過來的,像這種想攀高枝的,你勾個手指頭就行。]
[68L:你們說他是不是床技特好啊,不然蔣熙怎麼就被他拿下了。]
手指下滑,阮栀看着底下越來越出格,也越來越不堪的言論,全程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一眨眼的功夫,屏幕彈出“404”。
這是——整個論壇都沒了?
“喂,阮栀,你還好嗎?”葉驟的聲音在通話另一頭顯得有些失真,背景音嘈雜,不像是在校内。
“我挺好的,怎麼了?”
“我忘了,你應該看不到。”葉驟在電話那邊自語,“沒什麼事,就是關心關心你,刷個存在感,我先挂了,這邊有事。”
“好,再見。”
所以炸掉論壇的是葉驟?
看論壇裡帖子的熱度,阮栀猜測,現在可能大半聖冠的學生都在議論自己。也不知道剛才的“炸論壇”事件,這些人是怎麼想的,畢竟帖子裡涉及了三個人。
——他自己、蔣熙、葉驟,三種可能。
夕陽如同被打翻的橙子醬,阮栀坐在窗邊,他手扶臉頰,接通了蔣熙的視頻。
“學校裡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麼事?”鏡頭裡的人西裝革履,後背倚着陽台,除卻清朗磁性的嗓音,阮栀還聽到了優美的大提琴聲。
“沒發生什麼,是出什麼事了嗎?蔣熙。”
“一點小事。”
“你在宴會上?”阮栀問。
“不算宴會,就是一個小型聚會。”
“那你是偷跑出來的嗎?”
“對,因為想你了,突然想見你。”
“那你現在見到了。”
“嗯,見到了。”蔣熙眉宇間帶着鄭重的神色,他眼尾流露出笑意,“栀栀,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就打回去,不用怕,我會給你撐腰。”
“這麼好,那我等你給我收拾爛攤子。”沐浴在落日光彩裡的人臉上漾起明媚的笑靥。
蔣熙回應他:“随時待命。”
星期六的中午,阮栀剛進食堂就發現氣氛很不對勁。
“就是他?”
“對,他就是阮栀。”
“蔣熙初戀原來長這個樣子。”
“長得是挺好看的。”
阮栀像是完全沒聽到别人對他的談論,他面色沉着,去窗口選了三菜一湯。
吃完午餐,把碗碟放入回收的地方,阮栀單肩背包,打算出食堂。
看到他要走,有人按捺不住,大跨步追上來。
七個人攔住他的路,領頭的人聲音粗嘎:“你就是阮栀,聽說你被蔣熙甩了。”
他态度輕蔑,目光在阮栀腰臀處流連:“有興趣陪我們玩玩嗎?”
“抱歉,我沒這個興趣。”阮栀繞開人,打算走另一道門。
“這麼急着走幹什麼?”他們分散站立,把人圍在中間。
“怪我沒說清楚,有償的,你可以提價格。”
聽到這話,阮栀落下一聲笑:“那你給多少?”
“這個給多少,當然要看你把我們伺候的怎麼樣。”說話的人反扣帽子,耳廓上戴着三個耳環,“我說的沒錯吧?林哥。”
“就是這個意思,跟我們走?”被喊作林哥的人,嗓音粗重刺耳,他繼續道,“你也不想直接在大堂做吧?當然,你要是浪到這地步,我們也不介意直接在這裡幹你。”
阮栀這次真的是連眼底也蘊起笑,他問:“你姓林啊?”
林家。
蔣熙之前跟他說過世家的脈絡關系,林家不如蔣家。
所以——他可以得罪。
阮栀扔下背包,直接砸過去。
領頭的人沒想到他會突然發難,被砸中腦袋倒地。
剩下六個人,被阮栀踹趴下一個。
這下包圍圈沒了,阮栀拎起一旁的椅子,往人身上砸。
人有沒有被砸壞不知道,反正椅子腿斷了。
背包裡的保溫杯把人額頭砸出了血,阮栀踩住領頭那位的肩膀,他垂眸瞧着對方被鮮血糊住的雙眼,俯下身,壓低聲音道:“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
阮栀幹脆利落地撿起落在地上的背包,他拍了拍灰,拎着走了。
食堂一樓,除了躺地上七個人的吸氣聲,半響才冒出一句:“這tm也太帥了!”
發出這句感慨的是林一循,那個被砸破頭的是他堂哥。
阮栀在宿舍看了一下午書,直到日暮西沉,玫瑰色的雲朵飄上藍白天空。
[葉驟:來器材室。]
[阮小栀:不去。]
[葉驟:給個面子,阮同學。]
[阮小栀:等着。]
器材室在教學區,位置偏僻,阮栀乘校内公交,一路上沒遇見幾個人。
門半掩着,裡頭有含糊的悶聲傳出。
阮栀伸手,指骨抵門。
門向内敞開,聞聲轉過來的人半撩眼皮,他把玩匕首,汗濕的發絲從額間垂下,擡眼那一瞬,兇狠陰鸷的目光穿越擋眼的發梢死死盯住他。
“葉驟?”
對方勾了勾唇,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危險感消失。
葉驟轉動匕首,朝着阮栀走來,他這一動作,就将身後的場景暴露完全。
——被卸掉下巴的人側躺在冰涼的地面,網袋捆住他小腿,他掙紮着涕泗橫流。
“什麼情況?”阮栀其實已經猜到了緣由。
“他編排你,被我撞見,所以這不就請來做客。”更準确的說法,其實是他在論壇發帖造謠,被葉驟揪了出來。
“那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麼?”阮栀定定注視着他,輕飄飄的目光掠過地上的人。
“當然是——”舌尖抵住上颚,葉驟眼眸微眯,他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低笑出聲,匕首被他上下拋甩。
鞋尖踹中造謠者胸膛,合不上嘴的人在地面翻滾,那張平凡的面孔痛苦地皺起,求饒聲壓在喉管。
葉驟上前一步踩住人腕骨,匕首對着人四處比劃,他側頭,笑意隐隐,對着阮栀道:“要回避嗎?”
“不用。”阮栀回複,他漆黑的瞳孔深處是高懸的冷漠。
他既是局中人,亦是旁觀者。
模糊尖銳的慘叫響在眼前,一根染血的手指被踢進肮髒的角落。
血珠從開刃的匕首滑落,葉驟半蹲着,仔仔細細把刀尖的血水往人臉上抹:“再有下次,割的就是你的舌頭。”
刀背敲在對方額頭,葉驟看見地上的尿液,輕嗤着留下一句:“孬種!”
兜不住的尿液往外流,被切掉一根手指的人瞪大眼,不可置信般發出無力地嚎叫,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潰敗讓他掙紮着往外爬,企望逃離這個噩夢。
葉驟被叫聲吵得惱火,他滿臉不耐,用力踹了對方一腳,把人踹離門口。
器材室的門被重新上鎖,葉驟把鑰匙随手丢進路邊的分類垃圾桶。
現在是11月底,阮栀外穿一件純色圓領毛衣,腳上踩着黑白休閑鞋。他走在磚紅色的人行道,金黃的葉子飄然落下,綴在上衣衣擺。
葉驟從身後攬住阮栀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跟人勾肩搭背:“去食堂?”
肩膀壓着另一個人的手臂,阮栀不适地皺眉:“不要壓着我。”
葉驟收回手,沉吟片刻,詢問阮栀:“去A食堂行嗎?”
“可以。”
公交車停在站台,車門打開。
阮栀先下車,葉驟緊随其後。
從他們踏入A食堂二樓的那一刻,或明或暗的視線都投向了這裡。
葉驟扯唇,眼神冷戾地一一看回去。
聚焦在身上的目光頓時少了大半,阮栀微不可查地勾唇。
所以這算什麼?惡人自有惡人磨嗎?
……
宿舍沒有開燈,阮栀被人攥着手心,壓在門闆上親吻。
唇齒間的交纏,濕熱、軟膩、兇狠、激烈,呼吸被另一個人掠奪攫取,敏感的腔肉被入侵,酥酥麻麻的觸感從交融的地方蔓延。
阮栀皺眉躲開對方的吻。
葉驟喘息着,微燙的掌心摸上阮栀後頸,他低頭,親吻一路落到對方嶙峋的鎖骨。
“阮栀,抛棄蔣熙吧,我比他更适合你,我們才是同一類人,你的任何樣子,我都能接受,并且日複一日的愛你。”
阮栀笑着踢了一腳對方的鞋尖:“你上哪去進修了?這麼會說話?”
“沒去進修,我想你愛我,所以才會說出這些讨你歡心的甜言蜜言。”葉驟在對方唇上輕啄一口,他戀戀不舍地松開緊握對方的手。
這邊倆人的呼吸剛剛平穩,室内就響起了視頻鈴聲。
寝室燈光打開,阮栀坐在電腦椅。
亮白的光懸在頭頂,手機屏幕裡的人習慣性揚唇:“栀栀。”
蔣熙站在半明半暗的交界,阮栀也就沒有看到對方複雜的神色。
屏幕裡的人走到燈光通明處,暖色的光驅散昏暗,蔣熙問:“栀栀,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我打了人這個可以說嗎?”
“我已經在處理了栀栀。”
“麻不麻煩?”手機放在桌面支架,阮栀手背支起托着下巴,領口受到拉扯,玫紅的印子烙在冷白的皮膚上格外刺目顯眼。
“不是很麻煩。”蔣熙暗下眸光,眼底如深潭漆黑,他扯開唇,“栀栀,星期一我會回來一趟。”
“那有時間見面嗎?”阮栀笑問。
“當然。”蔣熙眸底閃過陰沉,那一瞬間他臉上像結了一層寒霜。
視頻通話結束,阮栀向後靠着椅背,他察覺到了蔣熙今晚的不對勁。
聖冠又不是密不透風的,蔣熙在籃球社還有一群玩得好的兄弟,他和葉驟走得太近了,而且幾乎沒有遮掩,最近兩天發生的事,肯定會有風聲傳出去。
另外,論壇的事,蔣熙應該也是知情的,帖子裡說了什麼,他肯定知道個大概。
思緒肆意遊走着,阮栀洗浴完去照鏡子,光滑鏡面清晰地照出人影,他擡眸,恰好瞧見一枚印在他自己鎖骨處的吻痕。
好了,破案了,蔣熙八成是看見了。
阮栀拉開門,淡聲道:“葉驟,你過來。”
“怎麼了?”這位貌似還不知道自己到底幹了什麼?
“有沒有發現我哪裡不一樣。”
葉驟把人上上下下打量幾遍:“沒什麼不一樣啊。”
笑意浮上眉眼,葉驟這是看到了吻痕:“我覺得挺好的,如果你們能立刻分手我會更加高興。”
“分手還是當面聊比較好,周一我會和蔣熙提。”
“既然周一分手,那周二應該就是和我交往了吧。”
“你這麼着急?”
“嗯!”葉驟環住他的腰,在阮栀左臉酒窩處親了一口,他下巴搭在阮栀肩膀,人又開始不安分。
阮栀止住對方動作:“不要鬧,我明天有比賽。”
“是之前那個什麼美術比賽?”葉驟不情不願地松開人。
“對啊。”
“幾點開始,我明天送你。”
“不用送,就在旁邊的美術館,我自己去就行。”
“那晚上一起慶祝?”
“晉級賽而已,要慶祝也是等決賽。”
比賽時間是上午8:00至下午5:00,主題是“冷、熱”。
阮栀走出美術館,他手指還有沒清洗幹淨的紅色顔料。
厚重的绛色彩霞盤踞在橘黃天空。
葉驟朝他揮手,英俊的臉龐笑容肆意:“不能慶祝,一起吃個飯總行吧?”
阮栀接過頭盔坐上對方的改良版機車,他抓住人腰間的衣服布料:“你不許飙車。”
“行。”葉驟說到做到,這次沒有炫技也沒有風馳電掣,就安安分分載着人去目的地。
微寒的傍晚,他們去吃了一頓火鍋,在江邊吹了半小時風。
新的一周很快來臨。
[蔣熙:我在樓下。]
[阮小栀:我沒看到你。]
[蔣熙:我看到你了,兩點鐘方向。]
“你什麼時候到的?”燦豔的光照在側臉,阮栀走近。
“剛到不久。”蔣熙避開與阮栀的目光對視,他主動伸手去握對方的手掌。
阮栀面色輕怔,他笑了笑,沒有抽回手。
這是兩人相識後最安靜的一頓午餐,包間裡隻有他們兩位,除了偶爾會冒出的碗筷碰撞,隻有咀嚼和呼吸聲。
等到用餐結束,阮栀輕聲開口:“你應該都知道了,我的行為已經構成了出軌。”
他擡眸,定定注視對方:“我們分手吧,蔣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