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驟不是一開始就叫葉驟,在沒回葉家前,他的名字是許安驟。
許安驟住在越州省雪鄉市戀月街的一棟舊房子裡,房子在二樓,也許是最開始建造的時候偷工減料,牆壁一點也不隔音,他就這麼聽着隔壁大嬸的謾罵長到了八歲。
隔壁大嬸在罵什麼呢?
在罵他媽媽出來賣,遮不住騷味,還罵他媽媽天天在她家門口溜達,想勾引她男人。
這時候的許安驟,瘦弱、個子矮、性格沉悶陰沉,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在學校,他都是被欺負的對象。
就像命運倒轉,年幼的他遭受欺淩,成年的他随意欺壓别人。
在這個知了鳴叫消逝的初秋,在學校門口那條晦暗的小巷裡。
弱小陰沉的男孩被打倒在地,書包被扔進臭水溝,他抱着頭蜷縮成一團,那群比他健壯的同齡們對他拳打腳踢,罵他是野種,他媽媽是禍害,說他媽媽騙走了他們爸爸的錢,是個狐狸精。
許安驟沉默地閉上眼,他今年剛上三年級,那些孱弱的委屈早已被吞進肚子裡,他隻是漠然地用手護住腦袋,挨打的間隙,他偶爾會去想,媽媽為什麼還不去死呢?她伺候了那麼多男人,為什麼還不得病還不去死。
長期營養不良的人,四肢無力,骨骼生得并不高大,他的皮膚是暗黃色,顴骨凸出,整個人像是龜縮在下水道裡的陰暗生物。
他這次也同以往一樣,熟練地轉移注意力,讓自己不那麼疼。
他的視線正對着地面,看螞蟻爬行,看它們齊心協力地搬運蜜蜂的屍體,他看得入了神,連落在自己身上的拳頭什麼時候停止了都不知道。
“欸,你還活着嗎?”是軟糯清亮的嗓音。
透過胳膊空隙,許安驟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孩,對方長得白嫩,衣服幹淨像是全新的,他嘴裡含着糖,白色糖棍露在外面。
“是我把他們打跑的。”對方揚起下巴,一副等着感謝的樣子。
許安驟沒說話,他沉默地爬起來,剛有動作,遲鈍的痛覺就席卷全身,他手肘沒撐住,又摔了回去。
“我拉你。”小孩遞出手,他彎起甜滋滋的杏眼,“你要不要認我做老大?我打架很厲害的。”
遞到面前的手掌肉乎乎的,看着很軟。
許安驟鬼迷心竅般伸出手,伸到一半又猛地縮了回去。
“我不需要老大。”沙啞冰冷的回應。
“可我幫你了。”對面的小孩咬碎糖,稚氣的臉頰充滿不開心,“我幫了你,你就必須認我做老大,不然——”
“不然我就打你,然後告老師,說你欺負我。”
許安驟沒理會這種幼稚的威脅,他自顧自地爬起來。
小孩氣鼓了臉,用力把他推倒:“不管你認不認,我就是你老大,記住了,你老大我叫阮栀,是栀子花的栀,我在一年級三班,記住了沒?小弟!”
就像一個插曲,許安驟那天沒進學校,他身上疼得厲害,尤其是最後那小孩推的一把,他半天爬不起來。
回到家,他熟練地給自己塗上跌打萬花油。
門外蓦地傳出巨響,是隔壁的房門被猛然撞開。
男人的粗口和女人的呻吟。
他知道是他媽媽又接到客了。
許安驟鎖上房間門,從櫃子裡拿出沒吃完的臨期面包,他吃下一半,一瘸一拐地躺上床。
“許安驟,你老大找你。”
班裡的同學都在起哄。
“許安驟,你怎麼認了個小屁孩做老大啊?”
許安驟沒有回話,繼續寫着手上的作業。
耳邊的聲音更加肆無忌憚,他們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笑得停不下來。
黑闆擦敲打講台,門外的小孩走進來:“不許笑!”
很奶的語氣,很兇的表情。
教室安靜一秒,然後笑得更大聲了。
阮栀走到笑得最兇的男生面前,一把掀翻了他的課桌。
男生被課桌帶倒,氣紅了臉,他站起身就要動手回擊,卻被阮栀壓着打,有人幫着男生一起打,有人勸架,參與的人越來越多,最後,但凡靠近的人都被阮栀捶了一拳。
直到上課鈴響,老師到來,這場混亂才終止。
“我沒有錢,不賠!”非常響亮的一聲。
郁緻穿着高中校服,他單手插兜倚着門,明明長着張白淨校草臉,偏偏目光冷得很。
對面家長哭嚎:“你看看,把我孩子打成什麼樣了,我家孩子可從來不哭的,現在都哭了。”
“阿姨,他身上可沒傷。”郁緻嗓音慵懶,“你确定他不是裝哭。”
阮栀打人的手法刁鑽,專挑不留痕迹讓人疼的地方。但小孩子力氣再大也大不了哪去,對方也就疼個幾天就沒事了。
“賠錢也可以,不過以後我見他們一次,就打他們一次。”阮栀鼓着臉揮拳頭,他全身上下除了衣服被扯亂了點,真是一點傷都沒有。
最後老師協調,還是象征性賠了點醫藥費。
郁緻揉了把阮栀毛茸茸的頭發,他雙手插兜,回了高中部。
許安驟站在門外,他站立的地方背光,還不起眼。
阮栀卻像是笃定他會等在門口一樣,目光來回搜尋,找到了他。
阮栀和他一樣高,他走過去拽住人:“你是包子嗎?他們笑話你哎,上次也是,你怎麼一點也不反抗啊?”
“以後别來找我,我不認老大的。”許安驟扒開對方的手。
“不行,我救了你一次,這次又給你出頭,你必須做我小弟報答我。”
“為什麼一定要選我做小弟。”出口的聲音幹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