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整理領口的姿勢,對方手掌按在阮栀後頸。
“從今天開始,記得要和蔣熙、葉驟、簡瑜以及師青杉保持距離。”
蔺惟之盯緊阮栀的眼睛,每念出一個名字,他的語氣就冷一分。
阮栀點了點頭。
陽光從半開的窗戶進入,淡色的金輝在窗台下印出細碎的光斑。他伸出手放入蔺惟之攤平的掌心,堆皺在腿根的睡袍滑落遮擋住膝蓋,他被對方半抱着下床。
冷水撲在臉頰,阮栀接過蔺惟之遞過來的整套西裝,同樣的顔色,相似的款式,與蔺惟之身上那件說是情侶裝也不為過。
周六的夜晚,點點星光照耀。
阮栀走在蔺惟之身側,同他一起進入宴會廳,與上一次不同,這次他不用替對方擋酒。
在光鮮亮麗的人群裡,阮栀看到了一張豔麗的面孔。
——是沈金蟬。
他隻随意看了眼,對方陪同在一個陌生的青年身邊。
蔺惟之應付完前來敬酒搭話的其他客人,帶着阮栀往西邊隔出的沙發角走。
繞過刻着浮雕的立柱,他們率先看到的是散落茶幾的紙牌。
簡瑜先投來的目光,他視線輕掃過兩人,眸光微動,正要開口。
豐呈先他一步:“你們倆穿的情侶裝?”
“不是。”蔺惟之否定。
商隽随手丢出三張牌,金絲眼鏡架在鼻梁,他問了句:“你們是在交往?”
“你們交往了?”簡瑜雙手交錯,眼底一閃而過淩厲。
蔺惟之沒有回答,而是選擇牽住阮栀的手。
簡瑜險些沒當場黑臉,萬幸最後還是控制住了面部表情。
“那挺好的。”一句話,怎麼聽都好像不是字面意思。
豐呈喝下酒,他盯着面前的紙牌,時不時擡頭,看看阮栀,又瞧一眼蔺惟之。
蔺惟之為這頻繁的目光皺眉,他冷聲道:“有事?”
“沒什麼事。”豐呈搖頭。
沙發角落,清癯的手指夾着方塊K,師青杉低眸,在蔺惟之握上阮栀右手的時候,他微不可察地抿唇。
阮栀被蔺惟之牽着坐下,他對面是商隽。
商隽輕推眼鏡,态度友善,他是瑞鳳眼,眼尾微微上翹,天生帶點笑眯眯的樣子。
因為多了兩個人,簡瑜又加了一副牌,從表面上看,他在認真洗牌,可實際上,他餘光一直留意着阮栀和蔺惟之的互動。
洗完牌,牌局的赢家幾乎是輪着來,主要是都會算牌,差的不過是快慢。
這一局是阮栀赢。
牌局有輸赢,自然有賭注。
他現在是蔺惟之的正式男友,賭注自然是赢了歸他,輸了對方付。
花蔺惟之的錢,他不會有一點心理負擔。
目前已經赢了不少,其中當屬從簡瑜那赢來的汗血寶馬價值最高。至于剩下的都是些不實用的收藏品,沒地方擺,還沒法出手。
宴會奢靡無趣,他們躲在這處角落享受清靜,也沒人會不識趣地前來打擾。
一局結束,阮栀去花園透氣,他站在雙面空廊,沒有牆面阻隔視線,他目光跟着腳步随意落下。
庭院燈照亮夜晚,落在身後的腳步加大,并且越來越近。
“阮栀。”磁性悅耳的聲音入耳。
阮栀回頭看到簡瑜。
對方身高腿長,穿着藍色暗紋西裝,表情有些深沉莫測:“聊聊?”
“聊什麼?”
“什麼都可以,比如你的戀情。”俊美的青年一步步逼近,他眼裡含着盈盈笑意,卻又不是真的在笑,“總要知道,你選擇蔺惟之的原因。”
“你認為原因是什麼?”
簡瑜眼裡的笑意擴大,卻在出口的那一瞬盡數收回:“我當然不會認為是愛情讓你們走到了一起。”
他遞出手掌,掌心朝上,是一個邀請的姿态:“要考慮我嗎?我會是一個合格的出軌對象。”
阮栀掩下眼底隐晦浮起的情緒,他輕搖了搖頭。
又一次被拒絕,簡瑜的心情不可謂不郁悶,遞出的手掌收回,沉沉月色下,他面容晦暗,多少夾雜着怒氣。
而阮栀就站在他對面。
庭院燈光點點,簡瑜的目光撞入對面那雙平靜的黑眸。
裹着愛意的種子在心田萌芽,一眼驚豔不僅僅隻是一見鐘情。
心中的那點怒意還沒膨脹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他還不至于這麼斤斤計較。
簡瑜站在木質長廊裡,兩側是修剪得漂亮的灌木,錯落的花樹在月光下散着盈盈的光,他重新遞出手:“一起回宴會廳?”
阮栀錯開他的手:“我先走。”
穿越雙面空廊,是一個圍起來的小花壇。
來時還沒有什麼異樣,回去時卻聽到了從花壇觀賞樹後頭傳出的調情聲。
簡瑜半挑眉,他落在後面也不着急,慢悠悠地邁步。
剛踏入宴會廳,就看見豐呈,對方明顯是早就等在這,聽到腳步,他眸光發亮,壓低聲音問道:“你剛是不是去撬牆角了?”
簡瑜似笑非笑地回了句:“你很關心?”
“我怎麼就關心了?我就随便問問。”
“随便問問?”自己撬不動的牆角被蔺惟之撬成功了,簡瑜現在的情敵雷達24小時待命,他收斂眼裡的笑,不久前才壓下來的怒火又蹭蹭往上漲。
他想,阮栀到底是招惹了多少人?他還有多少潛在情敵?
阮栀在蔺惟之身邊坐下,他擡頭對上商隽興味的目光,對方舉起酒杯,笑意隐隐。
阮栀端起茶幾上的紅酒回敬。
品質極佳的紅酒并不難入口,阮栀放下酒杯,看到一碟點心被推到他面前。
“味道不錯,可以嘗嘗,你晚餐沒吃多少。”蔺惟之收回搭在瓷碟邊的那根手指。
阮栀拿了一小塊茶糕,咬了一口。
蔺惟之适時遞上方巾,這塊方巾原本放在胸前口袋充當一個裝飾品,現在算是回歸原本用途。
視線停滞,阮栀接過方巾:“謝謝。”
指尖輕觸,蔺惟之眼底流露出隐約笑意,可那張嚴肅的面孔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他收起笑,繼續和商隽的話題,他們聊着天,阮栀坐在一邊安靜傾聽。
和諧的氛圍是被簡瑜和豐呈打破的,兩個人氣氛古怪,卻是一起回來。
精心打理的頭發從額間散下幾縷,簡瑜冷着臉,松開領帶。
至于豐呈,他叼着根沒點燃的香煙,左腿翹右腿,一副大爺姿态癱在沙發。
兩個人的西服都多了不少褶皺。
通過這些蛛絲馬迹推斷,這兩人剛在花園門口打了一架,應該是顧忌宴會,兩個人隻是簡單交手。
“你們這是?”眼裡的笑意加深,商隽托着下巴,狀似疑惑地問道。
“這是摔了一跤?”他慢騰騰地接上前面半句話。
簡瑜默不作聲,隻輕搖着酒杯。
豐呈咬着濾嘴,神遊天外。
兩個人都沒說話,不知道是真沒聽見,還是裝沒聽見。
一聲輕笑,見自己成了視線焦點,商隽表示自己隻是突然想到了一個笑話。
至于是什麼笑話?就隻有他自己知曉。
酒香彌散,蔺惟之看了眼腕表時間,帶着阮栀離開。
庭院燈光與星光相映,腳下的影子隐隐綽綽。
阮栀落後蔺惟之一步,他每次邁步都恰好踩在對方映在地面的影子上。
路過小花壇時,他們跟從高低錯落的樹叢後走出的兩個人迎面撞上。
“商玶?”蔺惟之冷淡的視線掃過對面倆人淩亂的禮服。
“蔺少,今晚你就當作沒看見過我們。”商玶有意護住身後的人。
阮栀上前幾步走在蔺惟之身邊,對方沉默地展開手掌,與他十指相扣。
他們這次來參加的就是商家舉辦的宴會。
聽到“商”這個姓,阮栀的目光陡然投向對面,卻正好跟商玶身後沈金蟬冷漠的眼神對上。
沈金蟬輕點頭,錯開眼,催促商玶離開。
假設把商家比做一棵樹,那就隻能用枝繁葉茂來形容,商家曆代家主都喜愛娶妻,膝下子女衆多,就如商隽與商玶,他們就是一對同父異母的兄弟。
屋外月色姣姣,客廳燈光明亮。
簡瑜扯開領帶,他邁着散漫的步子往樓上走。
“阿瑜,我給你煮了粥。”伴随細膩的女聲,廚房傳出動靜。
“媽,您怎麼又自己下廚了,不是有阿姨?”簡瑜頭疼地扶額,他轉身往廚房走。
“阿姨煮的跟媽媽煮的能一樣嗎?”腰間系着圍裙的女人氣質秀雅,烏黑的長發在腦後盤起,她臉上化着淡淡的妝,細眉桃花眼,笑容清麗。
“溫女士,廚房真的不适合您。”第N次喝着煮糊的白粥,簡瑜已經能夠做到面不改色地吞咽。
他放下湯勺,手指交錯,表情意外地嚴肅,“我想我需要您的客觀評價。”
“評價什麼?”溫女士感到疑惑,為兒子突如其來的這一句。
“您覺得……我和蔺惟之誰更帥?”
“你和惟之都很帥氣,如果一定要比較,那當然是我兒子更帥了。”
“您這客觀嗎?”簡瑜有點懷疑。
這句話很難得,幾乎不像是他會問出口的。
“媽媽是學藝術的,要相信媽媽的審美。”溫女士笑着回。
那我比蔺惟之更帥氣,比他更解風情,為什麼我沒撬動的牆角蔺惟之撬動了。
我都甘當小三了還撬不動,怎麼,蔺惟之沒用鐵鍬,用的挖土機?
一碗粥喝完,郁悶程度倍增:“溫女士,我上樓了。”
思來想去,簡瑜覺得自己不能就這麼輕易放棄。
*
夜風拂過發梢,阮栀站在宿舍樓下,身後的燈光傾灑,為他鍍了層光邊,他揚起俊秀的臉,輕柔的吻落在對方唇角。
蔺惟之低阖灰眸,輕觸了對方藏着酒窩的那邊面頰:“回去吧。”
“晚安。”阮栀說。
話落的一刻,蔺惟之冷肅的面色緩緩勾出幾分笑。
回寝洗漱完,阮栀坐在書桌前查看手機消息,剛給手機充上電開機,屏幕裡就乍然彈出不少未接電話,其中,大部分來自葉驟。
他點了回撥,接通的那一瞬。
葉驟半質問半擔憂的話傳出:“阮栀,再聯系不上你,我會以為你出事了。”
隔着屏幕,葉驟隻露出上半身,他後背塞了枕頭,嘴裡含着顆戒煙糖:“心情不好?”
他看出了阮栀的不對勁,或者說這是阮栀故意演出來的。
——倦怠的眉眼,抿緊略朝下的唇角。
“怎麼了?”擔憂的情緒占據上風。
阮栀過了半響才啟唇,他目光投向屏幕上方的鏡頭:“我和蔣熙分手了。”
“這不是好事?”葉驟挑眉,他笑容肆意随性,忽而轉變話風,臉色也陡然陰沉下來,“難道說你舍不得他?”
“不是,我和蔺惟之交往了。”
“原因?”隔着屏幕,感受不到葉驟的怒火,但對方難看的臉色卻顯露得清清楚楚。
“他威脅我。”很輕很慢的語調,足夠對方聽清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這句話之後,阮栀就沒有再開口。
病床上,葉驟的神色辨不出喜怒,燈光陰影打在他的眉眼,更襯得那雙眼睛陰鸷乖戾。
“我知道了。”他輕描淡寫地掠過這個話題,開始聊着自己在醫院的瑣碎日常,抱怨醫院的飯菜難吃。
全程隻有葉驟一個人在說,如果不是視頻還亮着,倒像是在自說自話。
視頻結尾,他死死盯着阮栀,笑道:“不要想着和我劃清界限。”
視頻剛挂斷,手機被人猛地砸向牆壁摔了個四分五裂。
淩亂的發梢搭在上眼皮,葉驟眼裡湧動着怒焰,他笑着将滾在舌尖的戒煙糖咬碎。
蔺惟之,截胡可是要付出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