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長老是一位性格很溫和的人，從來不發脾氣，對每一個人都是寬容和藹的。在仙玉門多年，豐功偉績，德高望重，備受稱贊。據說他本該是這一任的掌門，但因為橫空出世、天賦異禀的天選之人應微月，加上他本身對掌門之位不感興趣，就主動放棄了。

之後他一直在外雲遊，而這一遊，就是整整一百多年。

所有人都知道，修長老宣布要外出雲遊并非隻是心血來潮，而是因為一個人。

他唯一的徒弟。

再見昔日故人，往事諸多浮翩。兩人對視許久，始終無言。

直到一個聲音打破這種甯靜——

“師尊！”

斂秋寒提着食盒快步走到應微月身邊拉住他的手，看了看修，臉上浮現出不滿，連帶語氣都顯得沖。

“你是誰？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修聞言看向他，眼眸閃過一絲訝色，但什麼話也沒說。

“秋寒，不可無禮……”應微月淡淡斥責道，還沒等他說完，斂秋寒突然嘭的一聲将食盒放在地上，瞪着一雙黑眸，臉色兇狠，仿佛下一秒就要撲上去咬斷修的脖子。

但他隻是咬了咬唇，回頭沖着應微月小聲地喊，語氣帶着嬌嗔的意味：“師尊！你怎麼可以為了一個外人兇我！”

應微月最是吃不了他這一套，無奈道：“這是修長老，仙玉門的首席長老，在你來到仙玉門之前就一直在外雲遊。你沒見過，他自然也不是外人。”

“修長老？”

斂秋寒費力地在腦子裡搜索這個名字，好像有那麼一點印象，無非就是博學多才，實力深厚，善良溫和，德隆望尊，品格高尚等等。

他一直以為是個滿臉白胡子的老頭，沒想到竟是一個這麼溫潤儒雅的男子。

如果說應微月是清冷孤傲的堕仙，那麼修長老就是溫厚慈憫的菩薩。

他的眼眸太過溫和了，閃爍着溫柔無比的光輝，像是慈愛的父親，又像是憐憫衆生的神佛，饒是斂秋寒現在對他有一百個不滿，也不想當場給他難堪。

就好像，如果他難受了，那麼整個世界都會因為失去他眉眼間的溫柔而感到遺憾。

而這股溫和是經由時間沉澱出來的，修前半生的輕狂傲氣悉數化為這一抹淡淡的滄桑，落在眼眸裡，便成了一汪平和的潭水。

修的臉色卻在聽到秋寒二字後就變得有些慘白，他望向應微月，愧疚地說：“如今這般，可是因當日之事？因為……我影響了你嗎？”

“不是。”應微月輕輕搖頭，“是我自己的選擇。”

“……”一聲歎息。

見他們兩人之間氣氛實在詭異，還說些聽不懂的話，斂秋寒心煩意亂，當即撿起食盒拉着應微月的衣袖就要往裡走。

“師尊，我給你做了吃的，還是先吃飯吧！”

應微月正想說什麼，修卻先一步道：“掌門，我還有事，不便打擾，就先告退了。”說完轉身就走。

見此，應微月按住急切的斂秋寒，望着修，有些遲疑道：“修長老，你此番回來，是……為何？”

“掌門，”修回頭，臉上露出一個可謂是凄慘的笑，“我是來彌補百年前的過錯的。如今看來，由我帶來的罪孽太多了。”

說罷揚長離去。

應微月幽幽歎了口氣，沒注意到旁邊的斂秋寒臉色已經冰到難看，他幾乎是硬拽着應微月往屋裡走去。

“師尊！”

斂秋寒将應微月按在椅子上，順手放下食盒，雙手撐在桌沿。

“你怎麼可以看别人！你不要看别的人，隻看我好不好？”與應微月的眼睛直視，斂秋寒幾乎是不敢說任何重話。

“秋寒，你這是何意？”應微月眼尾微挑，便是一抹風情。

“我們、我們不是已經……已經拜堂成親，結為夫、夫妻了嗎？”斂秋寒耳尖冒起一點紅，說話也結結巴巴的。

“既然是夫妻，我不想夫、夫君看别人，我隻想夫君的眼中隻有我一人。”他說完低下頭，顯得像是一個犯錯認罰的孩子。

應微月伸手揉着他的腦袋，笑說：“這是吃醋了？”

“嗯。”斂秋寒低低道，他突如其來的直白，倒弄得應微月一時有些愣怔。

隻聽斂秋寒甕聲甕氣地說道：“師尊既然已經和我成親，那就是我的人了。我不喜歡師尊關注别人，哪怕是看一眼都不行。我好不容易回到師尊的身邊，師尊應該多看看我呀！難道是我不好看不可愛了嗎？”

他擡起頭，眨巴着眼睛直盯着應微月，目光殷切，看起來無辜得很。

“這倒沒有。可是，隻看你一人，始終有點不太現實，為師總是有事要和别人說話的。”應微月一臉正經，也不知是在逗斂秋寒還是真的在思考。

“秋寒可以代師尊轉達！師尊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和我說！”斂秋寒急道。

“有些事情很複雜，你理不清楚，怎麼轉達？”

“師尊這是嫌我笨嗎？”

斂秋寒洩氣似的垂下眼簾，一副無論如何也讨不到愛人歡心而垂頭喪氣的樣子，卻又忍不住偷偷瞄着對方。

應微月聞言笑了起來，唇紅齒白，蠱惑人心，極為好看。

斂秋寒看呆了，眼睛直愣愣盯着應微月，喉結上下滾動，撒潑耍賴似的說：“總之我不管，師尊隻能看我一人！除了我，師尊看誰，我就殺誰！”

“好。”應微月逗夠了，開始給炸毛的貓順背，“隻看你，誰也不看。我的秋寒這麼好看，為師怎麼可能會去看别人呢！”

他撫上斂秋寒的右眼，柔聲道：“為師在秋寒的眼中看過最美的夕陽，這輩子都再也不能移開視線。”

斂秋寒的眼眸浮現一層亮光，如湖面微起漣漪，漣漪陣陣擴散，形成暗流狂湧的漩渦。

他湊上去，在應微月的唇上飛快落下一個吻，如蜻蜓點水，稚嫩羞澀。

應微月卻捧着他的臉，調侃道：“秋寒，你膽子怎麼這麼大啊！敢偷親為師，可是要受懲罰的。”

說完堵住斂秋寒的唇瓣，四片冰涼緊貼，沒一會兒就熱了起來。

應微月的接吻技巧比斂秋寒高明太多，肆意掠奪他的每一寸呼吸和領地，斂秋寒很快就敗下陣來，臉上又紅又燙，身子一軟，連撐在應微月身旁的手都有些無力。

應微月将人撈在懷裡，蹭了蹭臉，啞聲道：“先吃飯吧，秋寒親手做的飯菜，為師可是很久沒吃過了。”

“師尊……”

斂秋寒心底泛起苦澀，以前一直都是他照顧應微月，衣食住行，無微不至。如今再次為君洗手作羹湯，卻是不知今夕何夕。

無數逝去的光陰，他一直都在等他回來。

應微月摟着斂秋寒的腰，讓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随即将食盒裡的飯菜一一端出來，都是他喜歡吃的，正想說什麼，斂秋寒突然伸手抱住他，将腦袋埋在他頸窩。

“師尊，謝謝你一直都在等我。”

“秋寒……”應微月的眼眶也有些熱。

現在這個斂秋寒可以說是最接近斂秋寒的，他擁有斂秋寒最深刻的記憶，擁有斂秋寒對應微月最極端最刻骨銘心的感情，可他隻是一縷承載記憶和情感的魂魄靈識。

還不是完整的斂秋寒。

他還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