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應微月找白蒲算賬，後者已經帶着斂潮塵提前離開了仙玉門。

斂潮塵給斂秋寒留下了一封書信。

他在信中告訴斂秋寒，是白蒲不惜一切救了他，他很感激，也不想再折騰了，所以決定好好留在他身邊。希望秋寒不要再去找他，希望小斂能好好活下去，跟着玄衡仙尊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斂秋寒自然不會就因為一封信而放棄，雖然不清楚白蒲究竟對斂潮塵做了什麼，但斂秋寒亦知道，白蒲不會傷害斂潮塵，可是，要怎樣才能将斂潮塵徹底從白蒲手上解救出來？

他失約一次，真的不能再失約了。

不然，有何顔面面對小斂。

斂秋寒隻能更加努力地修煉，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仙法和影靈之術上，如今有了應微月的指導，他的進步非常大。

但影靈之術深造到一定境界，陰影的力量就會很難掩飾了，這種力量本質是黑暗的，和堕魔有着類似的特點，如果被仙界的人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為了以防被人發覺影靈之術的存在——雖然目前的仙界可能無人知曉影靈之術，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斂秋寒隻能隐藏起這部分實力，此後再也沒有在人前修煉過，包括應微月。

這個舉動落在應微月眼中，雖然疑惑，但一想到厄運體質，就理解了，畢竟一日千裡、進步神速的修煉，很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

何況斂秋寒還要向白蒲報仇雪恨，這般韬光養晦，也正好能出其不意一舉打敗他。

因而應微月也就幫着隐瞞下來。

這可能是仙玉門有史以來最勤奮刻苦的師徒倆，絕大多時候都是聚在一起互相切磋仙法和劍術。

千霜重雪雙侶劍，彼此心意相通，應微月和斂秋寒的默契度也越來越高，往往驚鴻舞長空，萬裡雪飄，俨然驚世駭俗之威。

當然了，這對師徒并非完全沒有矛盾，尤其是斂秋寒，本就困囿于内心深處的不知名情愫，對應微月有着奇奇怪怪的感覺，加上影靈之術修習更深，他漸漸發覺自己内心深處似乎藏了一頭猛獸，低吼着，想要撕裂身體沖出來。

可他清楚地知道不能放任内心的野獸，否則會釀下大錯。他隻能将這頭怪獸狠狠壓制住，将那些莫名其妙的情愫和感覺全都積壓在心底深處。

就這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終于猛獸在八年後徹底爆發。

導火索是應微月新收的弟子，葉星昭。

那個半大不小、看起來五六歲的孩子，非常瘦弱矮小，不堪一擊，衣服都破了好幾個洞，趴在雪地裡的時候嘴裡吐着微弱的氣息，整張臉都凍得通紅，看起來可憐極了。

應微月恍然想起當年的斂秋寒，也是那般無助，那般可憐。若他當時沒有堅持去長白宮，沒有因一場大雪而阻了回去的腳步，是不是就不會遇見斂秋寒？秋寒會不會因大雪而凍死在雪地裡，無人可知？

他不敢深想，所幸，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同樣的，今天也不會出現。

應微月對斂秋寒說：“秋寒，帶那孩子一起回去。”

斂秋寒不解道：“師尊，我們要回仙玉門，也要帶他回去嗎？”

“嗯。”

斂秋寒眸光微爍：“師尊，你是要收他為徒嗎？”

應微月想了想，最近斂秋寒的狀态不太對勁，脾氣變得暴躁易怒，還刻意疏遠他這個師尊。如今仙玉門不少人都對斂秋寒有意見，長老們更是揚言絕對不會讓他成為掌門繼承人。

别的暫且不說，光是脾氣這一塊就足夠引起重視了。應微月擔心是厄運體質的影響，如果被人發覺，那麼這件事恐怕會變得很棘手。

為今之計，隻有再收徒弟轉移衆人的注意力。

何況，那個孩子和當年的斂秋寒那麼相似，他實在不忍心。

應微月淡淡回道：“嗯。”

“師尊都有三個徒弟了，還想要第四個？管教得過來嗎？”斂秋寒一時情緒上來，忍不住頂嘴。

應微月看了他一眼：“秋寒，你最近心情起伏不定，回去抄寫五十遍靜心訣。”

斂秋寒眼神頓時變得陰沉，但很快又恢複正常。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可就是控制不住，内心深處的那頭猛獸在不斷吞噬他的理智，将他變成自己也不認識的模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向應微月鞠了一躬：“既然是師尊的命令，徒兒照辦便是了。”

說完他走向那個倒在雪地裡的孩子，向他伸出手，冷冰冰地說道：“師尊選中了你，以後你就是玄衡仙尊座下第四個弟子。”

葉星昭瞪大了眼眸，驚愕又迷茫。見他不動，斂秋寒不耐煩地将人從地上抱起來，轉身走向應微月。

葉星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斂秋寒，眼前這個大哥哥雖然看起來兇兇的，但抱着的動作是那麼溫柔，那麼沉穩，在他的懷裡是從未有人給過的安全感。

“師尊，我們回去吧。”

因為剛才的沖動無禮，斂秋寒很是自責，有些不敢看應微月。

“嗯。”

應微月沒多說，看了一眼葉星昭，見着他烏黑發亮的大眼睛，又将目光移到斂秋寒身上。

“秋寒，這些天跟着為師四處跑，辛苦你了。你不是一直都想要那個劍穗嗎，回去後自己拿吧。”

應微月輕輕拍了拍斂秋寒的肩膀，後者身軀一震，轉而擡起一張略顯疲态卻神采奕奕的臉，笑着說：“謝謝師尊！”

兩人随即召出佩劍，葉星昭隻來得及看到應微月的一抹背影，挺拔玉立，氣質非凡，一看就知是慈悲為懷、救苦救難的舉世仙人。

斂秋寒一回到仙玉門就興沖沖地跑去天雲殿拿他心心念念的劍穗，這是他偶然發現的，與應微月的千霜劍劍穗是一對，隻不過千霜劍的是銀色流蘇，而這個是雪色。

他從梳妝台的抽屜裡找出那個精緻的木盒，念了一個訣，盒子打開，随即取出裡面的劍穗系在重雪劍上，流蘇又長又柔順，極有光澤感，上面還有一顆圓潤飽滿的小珠子。

真配。

斂秋寒心裡喜滋滋的，随手搖晃着劍身，劍穗落在他臉上，冰冰涼涼，還挺舒服。

此時的斂秋寒完全沒想到，這個劍穗，并沒有他想象的那樣簡單。

葉星昭就此留在仙玉門，他很愛親近人，喜歡扒在别人身上或者背上，無論對誰都樂呵呵的，但因為太小了，有些粗心馬虎，經常丢三落四，還總是磕磕碰碰，把自己撞個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