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亂世,他卻連一句身不由己的話都說不出來,隻因一切皆是自己所造。
年輕氣盛、心高氣傲的赤風仙,以一柄赤帝在亂世殺出血路、殺出一片天,後人皆以為他是為普救衆生,殊不知,彼時的盛闵修隻是出于一時的快樂,把亂世衆生皆當做随意踐踏的蝼蟻。
他從沒有想過守護蒼生,卻多次受到蒼生的稱頌和回報。自那一刻,赤風仙便真正成了修長老。
“既然你還是不願與本王聯手,那本王就再加一個籌碼。”澤漓漸漸沒了耐心,“盛闵修,你這一生隻收過一個徒弟,那便是司夏,他既是你的徒弟,又是你掌門師兄和靈玉仙尊的僅存血脈,想來應該寶貝得很吧?”
盛闵修聞言疑惑,心底卻如同裂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漸漸起了悲痛。
“被生死斷滅劍傷中的人,要麼惡鬼吞噬,要麼魂飛魄散。而本王的生死斷滅劍還差兩個魂魄,目前而言并不完整,因此司夏還有回來的機會。隻是這最後的一線生機,就得看修長老的态度了。不知對修長老來說,數年的師徒之情,外加三個月的雲雨之歡,是否抵得上司夏一條魂魄呢?”
“你……你怎麼會……”電光火石之間,盛闵修突然有個大膽的猜測,“澤漓!司夏之所以會給應微月下毒,是你指使他做的?他會變成那樣,都是因為你?!”
“是也不是。”澤漓的回答模棱兩可,“在極夜之幕,司掌門被魔物襲擊仙逝,司夏被魔氣沾染侵體,從而發現自己竟是厄運體質。而司夏他本身就對你存有不軌之心,心魔既生,走火入魔也是意料之中。本王隻是告訴他,應微月的靈魄可以助他消除厄運體質和魔氣,下毒種種皆是司夏自己的選擇。盛闵修,本王也不過是幫了你的愛徒一把,讓他達成所願罷了!”
“你……”
真相之間,盛闵修竟不知該作何心情。
若是曾經的赤風仙,隻會嗤之以鼻,認為司夏自找苦吃,從而不會管他的死活。可他現在是修長老,别說司夏與他有師徒之情,就算沒有,他也不可能對一個無辜之人見死不救。
“修長老,這可是你教出來的好徒弟,他的所作所為都是因為你。”澤漓不屑地笑了笑,“當然了,若是修長老不願救司夏,也是于情于理,畢竟教出一個不知廉恥、觊觎師父的混賬東西,說出去也是有損仙玉門首席長老的名聲。隻是本王很好奇啊,司夏都對你做出那樣的事了,你居然還向應微月求情,放他一馬。盛闵修,你該不會對司夏……”
“我沒有!”盛闵修厲聲地打斷了他,“司夏隻是我的徒弟!我和他沒有其他關系!”
“司夏都已經死了,你還不願面對自己的心?還要自欺欺人嗎?盛闵修,承認你對他除了師徒情以外的喜歡就這麼難?”
“我很清楚,”盛闵修一字一句皆是堅定,“我對司夏,從始至終隻有師徒情義,我會為他求情,是看向掌門師兄和鹿……靈玉仙尊的面上,不忍他們的孩子喪命。至于那三個月……本就是一個錯誤,我又何須放在心上!”
澤漓愣了愣,随即看向劍爐的方向,得意地說:“聽到了嗎,你的好師父,可從來就沒有把你當回事啊!司、夏!”
随着他的話語,一個高大的人形在火光中慢慢顯現,白發紅眸,神情悲傷,抿成一條線的唇緩緩吐出一口氣,聲音滿是絕望。
“師父……即使我以命相護,仍得不到你的半點愛意。是嗎?”
濃濃的黑氣自身後的生死斷滅劍爆發而出,司夏整個人都被淹沒。
“夏兒?夏兒!”
盛闵修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登時就明白過來他想幹什麼,大喊道:“你快停下來!你不能化為生死斷滅劍的劍靈!司夏!!!”
可悲痛欲絕的司夏已經聽不進去任何話了。
“盛闵修,你可能不知道,”澤漓慢悠悠地說,“司夏是帶着對你深沉的愛死去的,他就是生死斷滅劍所需要的魂魄。本來他還不願成為劍靈,隻因于你有悔,可如今,你三言兩語就能讓他下定決心。赤風仙不愧是赤風仙!鐵石心腸,無情無義,除了天下蒼生,恐怕沒有什麼東西能被你放在心上了吧!”
盛闵修瞪大了眼眸,震驚道:“不……司夏!停下來!快停下來啊……”
黑氣翻滾,邪劍暴虐,一道身影修長玉立,白發紅眸若隐若現,血纓槍破霧而出,劃出黑紅的詭異氣息。
一身黑霧的司夏沖到盛闵修的面前,血纓槍揮起之時,捆綁鎖鍊盡斷。石柱之人跪倒在地,擡起頭之際,槍尖直指他的眉心。
目光上移,隻見司夏一身煞氣,血眸森然,卻是含着滔天的痛苦和悲憤。
“師……盛闵修,我會讓你親眼看着你所愛的蒼生毀在我的手裡!”
“司夏!”盛闵修緩緩起身,悲痛卻依舊從容,“你可知你這樣做,便沒有任何退路了!”
司夏愣怔,露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笑:“所以呢?你要為了你的蒼生殺我嗎?盛闵修,我為你而死,你見到我的第一反應竟是這個?你當真不愧是人人稱贊的首席長老啊!哈哈哈哈……”
他仰頭大笑,卻是淚流滿面。
“師父……為何你從不看看我……”
聽着他委屈的低語,盛闵修心生不忍,但常年練就的理智和鎮定不可能因此而喪失,更何況司夏一再犯錯,他絕不可能再心慈手軟。
“司夏,你怎麼就不明白呢,我對你隻是出自師父的愛護、長輩的關心。你接連犯錯,若再不知悔改,今日我就要清理門戶!”
赤帝劍召出,金光燦爛,渾身充斥殺伐之氣,盛闵修的臉龐在金光和紅焰中交錯出一抹狂傲的陰鸷。
司夏擦掉眼淚,冷漠地說:“盛闵修,既然你非要對我無情無義,那就決一生死吧!我說的賭約仍舊作數!”
血纓槍攪亂黑紅光焰,最終與燦金相撞,狂風氣浪中,師徒兩人的身形幾乎快到看不見。
“赤風仙……哼!一個殘兵敗将也配和本王聯手?不過是一個禮物罷了!”
澤漓早已帶着黃泉瞬移到大殿門口,饒有興趣地看着這一幕,目中現出嘲諷之色。黃泉看了他一眼,随即甩開他的手,往外走了出去。
“泉兒,怎麼不高興了?”
澤漓追出來,拉住黃泉的手。
黃泉冰冷道:“澤漓,我現在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為了鑄造生死斷滅劍,你竟然犧牲澤幽!下一個你是不是就要犧牲我?”
“黃泉,我不會犧牲你的。澤幽他……是迫不得已之舉。”
澤漓垂眸,濃密的睫毛落下一片陰影。
黃泉再次甩開他的手,毫不留情道:“你為了你的大業,連自己的親弟弟都能舍棄,我這個被你騙來的玩物遲早也會有那麼一天吧!至親至愛至恨……澤漓,我對你沒有愛,隻有恨!若你要犧牲我,就盡早動手!否則我一定會讓你後悔!”
她說完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澤漓沉默着,袖下拳頭越捏越緊,幾乎泛白。
愛到極緻,求而不得,是為恨。
“黃泉,我真的好恨你。可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