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絕的是燙劉海的法子。

李老娘翻出把缺齒的木梳，"當年剃頭匠就這麼弄——把熱鉗子貼在梳子上，這麼一梳......"她示範着，那束陳年頭發竟真的卷起漂亮的波浪。

"娘，您可真行！"張翠翠驚歎。

李老娘擺擺手，"這算啥？我們那會兒沒胭脂，還用紅紙抿嘴唇呢！"說着突然壓低聲音，"這事兒别讓瑛子看見，小孩子嘴不嚴。要讓人知道咱用舊頭發練習，該嫌晦氣了。"

傍晚的風吹過小院，那些燙好的發卷在晾衣繩上輕輕晃動。有的卷得太過像彈簧，有的則形成自然的大波浪。張翠翠挨個摸着，突然說，"娘，這些頭發......要不給你接上？你也燙個卷發？"

李老娘笑得直拍腿，"傻閨女！我都這把年紀了，頂着一頭大波浪，還不讓人笑話死？"但她眼裡分明閃着光，"不過......等開春走親戚時，你給我燙個小小的卷兒，就藏在耳朵後面那種......"

婆媳倆對視一笑，仿佛有了不為外人知道的小秘密。

現在，送走了小芳和王嬸，張翠翠摸着兜裡新掙的三塊錢，突然想起什麼，"娘，那些練習用的頭發......"

"早收好啦！"李老娘從炕櫃裡掏出藍布包，"我數了數，還夠練七八回的。趕明兒你去供銷社扯塊新布，我給縫個專門的袋子——這可是咱的傳家寶了！等我走了，給我裝送老衣服裡面就行啦。"

月光透過窗紙照進來，那把老火鉗靜靜挂在竈台邊，鉗頭還帶着淡淡的焦香。

院角的雞窩裡，母雞"咕咕"叫了兩聲，仿佛也在為這個意外得來的手藝喝彩。

鍋屋燙發，弄的一股味兒，今天轉張翠翠就讓李老娘摟着瑛子，自己抱着軒軒去了大床上和李大牛一起睡。

床很涼，好在被褥夠厚，軒軒又是個小火爐，沒那麼冷。

夜裡，李大牛翻來覆去睡不着。張翠翠輕聲問，"擔心明天的事？"

"嗯，"李大牛望着黑漆漆的房梁，"我在想，要是當年咱們村對鄰村和氣些，現在會不會好說話點？"

張翠翠沉默了一會兒，"現在想這些也沒用。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地裡，把瑛子也帶上，讓娘在家看着軒軒。咱們全村人都在，看誰敢動咱們的地！"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李家村的男女老少就扛着農具往争議地塊走去。支書走在最前面，手裡舉着那面多年沒用的紅旗。

當太陽完全升起時，遠處果然傳來了拖拉機的轟鳴聲。但令人意外的是，開過來的隻有一台拖拉機，車上坐着西窪村的支書和幾個老人。

老支書迎上前去，兩個老人握了握手，不知說了什麼。過了一會兒，老支書轉身對大家喊道："都回吧！西窪村的老哥說了，地的事等縣裡來調解，他們不會亂來！"

人群發出歡呼聲。李大牛看見西窪村的老支書朝他們村的老人們拱了拱手，那動作裡竟帶着幾分歉意。

回家的路上，李大牛撓着頭問，"哥，這事兒就這麼完了？"

李大志望着遠處波光粼粼的水庫，輕聲說，"哪有這麼簡單。不過既然兩邊都願意講理，總會有辦法的。"

當天晚上，村裡傳來消息：縣裡決定重新丈量土地，兩個村各退一步，共同開發水庫邊的荒地。而這一切，竟是從兩個老支書的一番懇談開始的。

但那是晚上的事兒，現在還是上午，李大牛一家人回到家裡，鍋屋還飄着淡淡的焦發味兒。

“媽媽，好臭！”瑛子對那麼多人一起走，很好奇，這回來就聞到家裡有味兒。

李老娘抱着軒軒迎出來，"咋樣？沒打起來吧？哎呦，瑛子鼻子這個尖啊。"

"沒呢，"張翠翠接過孩子，"西窪村倒是講理，可......"她看了眼李大牛，沒往下說。

李大牛悶頭蹲在門檻上，歎了兩口氣，"娘，這事兒沒完。今天要回二十畝，明天就能要三十畝。算算，咱們村統共才多少好地？除了西家窪，還有東邊，北邊，娘，當年咱們村搬到這，可是占了北大嶺不少地，人家要是聽到今天這事兒，能不和我們村叨叨？咱村子北邊可沒有水庫，合作？"

李老娘把瑛子摟在懷裡，歎了口氣，"當年修水庫時，你爹就說這是割肉喂狼。可那時候誰敢不聽上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