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四果發亮的眼睛,李大牛把話咽了回去。他第一次注意到,四果的呼吸平穩而深長,沒有半點喘息聲。
一天,張翠翠帶全家去考察一家"百草養發館"。店裡彌漫着中藥香氣,客人們頭上罩着蒸汽機,享受藥蒸護理。
"這是南方最新流行的,"張翠翠小聲解釋,"陳叔說的,用藥材蒸汽養護頭皮,一次十五塊呢!"
李四果突然說,"嫂子,這個原理和我的哮喘治療很像。醫生說過,濕潤溫暖的蒸汽能舒張呼吸道..."
張翠翠猛地合上筆記本,"對啊!藥蒸能養發,肯定也能養肺!"她激動地抓住丈夫的手,"大牛,咱們回北方開個'藥蒸養發館',既能美發又能調理呼吸,肯定獨一無二!"
李大牛看着妻子發光的臉龐,又看看呼吸平穩的四果,第一次認真思考這個可能。
現在,四果還在那學手藝,其他人都有了自己的收獲。
火車上,張翠翠的帆布包裡裝滿了美發工具和藥蒸設備說明書,李大牛則小心地看着行李,還債的錢可是都得從這裡出。
理發店的藥水味熏得李四果眼睛發紅。他強忍着咳嗽,手上動作卻沒停,小心翼翼地給客人修剪鬓角。
"四果,你手穩,心也細,但總被藥水嗆到也不是辦法,"師傅老劉放下推子,皺眉看着他,"你這樣下去,肺受不住。"
李四果摘下口罩,擦了擦額頭的汗,"師傅,我再适應适應......"
"适應什麼?"老劉搖頭,"你這孩子脾氣好,做事認真,但理發這行,整天對着藥水、碎發,對你身子沒好處,"他頓了頓,"我有個老友在越秀區開正骨按摩館,專治腰腿疼、肩頸勞損。你要不要試試?"
李四果一愣,"正骨?"
"對!"老劉拍拍他肩膀,"手上功夫和理發一樣講究巧勁,還不用聞藥水味。你要是肯學,我給你寫推薦信。"
省城工藝美院的宿舍裡,李梅拆開信封,熟悉的字迹躍入眼簾:
"小妹
師傅介紹我去'陳氏正骨館'學藝,三年出師,管吃不管住。陳叔說,這家老師傅以前是省中醫院的,手法正宗。我想試試,你覺得呢?
另:跟樓下阿婆學煲湯,她說我火候掌握得好。今日試了五指毛桃炖雞,阿婆誇我比本地仔還識食......"
信紙末尾還畫了個笑臉,墨迹有些暈開,像是寫信人手上沾了水。
李梅噗嗤笑出聲,眼前浮現小哥系着圍裙,在出租屋煤爐前手忙腳亂的樣子。她提筆回信時,特意在信紙裡夾了二十塊錢——正骨館不管住,四果得自己解決房租。
城中村的公用廚房裡,李四果盯着砂鍋冒出的白氣,鼻尖沁出汗珠。
"後生仔,火候到了!"房東陳太奪過他手中的湯勺,"淮山枸杞炖鹌鹑,最緊要系落鹽的時機!"
李四果趕緊記在小本上。這半個月,他跟着巷子裡的阿婆阿嬸學煲湯,竟意外發現——哮喘發作的次數越來越少。
"陳太,您說老火湯真能治病嗎?"他舀了勺清湯嘗味道。
"癡線!"陳太拍他後腦勺,"廣州人飲湯幾百年,你當系白飲嘅?"她掰着手指數,"川貝炖梨潤肺,茯苓祛濕,天麻治頭暈......"
李四果眼睛漸漸發亮。當晚給李梅的信裡,他密密麻麻寫了三頁湯譜,最後補上一句:"小妹,我想好了,正骨學手法,湯水學調理,将來回北方開間藥膳館!"
正骨館的學徒面試那天,李四果特意穿了件白襯衫。
"陳叔介紹的?"老師傅捏了捏他手指關節,"嗯,骨節軟,力道勻。"突然一扳他肩膀,"痛不痛?"
"嘶——不痛!"李四果咬牙道。
老師傅哈哈大笑,"後生仔夠硬氣!"他轉身取下牆上的經絡圖,"明日辰時來上工,先學認穴位。"
走出正骨館時,暮色已沉。李四果在巷口買了支甘蔗,邊啃邊盤算:理發店還有半月工錢沒結,正好付押金;陳太答應把閣樓便宜租給他;至于煲湯的砂鍋......
他摸了摸兜裡李梅寄來的錢,下次得跟梅子說不用寄錢了,甘蔗汁甜得沁人心脾。珠江上的晚風吹來,帶着鹹腥的水汽,他卻想起老家青沙汪。
李四果還不知道,這正是李大秋結婚的那天。
因着蓋房子,李大牛誰的錢也沒還,自家二叔、舅家,大舅子那裡都跑了好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