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幾人都知道大秋要結婚,這是花錢的事兒,沒催着李大牛還錢。
到了省城,李大牛就讓李梅帶了幾條牛仔褲去美院,那裡肯定有人會買。
李大牛蹲在省城百貨公司後巷的水泥台階上,嘴裡叼着煙,眼睛緊盯着過往的行人。李梅帶來的三個美院女學生正翻看着牛仔褲,時不時發出驚歎。
"這褲子真有彈性!"一個紮馬尾的姑娘使勁扯了扯褲腿,"比勞動布舒服多了。"
"上海最時興的款式,省城獨一份,"李大牛掐滅煙頭,伸出兩根手指,"二十塊一條,學生價。"
三個姑娘湊錢買了兩條。等她們走遠,李梅小聲道,"大牛哥,百貨公司裡類似的要賣二十五呢。"
李大牛咧嘴一笑,從編織袋裡又抽出幾條,"明天我去機械廠家屬院擺攤,那邊青工多,舍得花錢。"
果然,第二天晌午,五十條牛仔褲就被搶購一空。有個倒騰服裝的二道販子直接包圓了剩下的貨,"十五塊一條,我全要了!"
李大牛心裡噼裡啪啦打着算盤:廣州進價六塊,賣二十塊零售,批發十五塊看似虧了,但算上搭售的尼龍襪(進價三毛賣八毛)、三角褲(進價五毛賣一塊二),這一趟淨賺——
"差不多1000塊!"晚上在招待所,張翠翠用圓珠筆在煙盒背面算出總數,手都有些發抖。這相當于村裡壯勞力兩年的工分錢。
次日一早,李大牛直奔郵局。彙款單上工整地寫着:
"吉林省撫松縣松江河鎮張桂枝(小姑)收
金額:七佰圓整
附言:急收野山參天麻五味子可發郵包或等我親自取"
營業員接過彙款單時多看了他兩眼,"同志,現在藥材管控,郵包得開箱檢查。"
"應該的!"李大牛爽快地掏出身份證,"我是李家村社員,這是讓親戚捎的土特産。"
走出郵局,他摸了摸貼身口袋裡的剩餘鈔票。這些錢得留出一百塊給李大秋結婚随禮,再拿五十塊置辦些結婚用的搪瓷盆、暖水瓶——雖然羅茵茵是城裡姑娘,但該有的體面不能少。
還有些電子表磁帶什麼的,李大牛拿了幾件,這是給李大秋的,又和張翠翠去省城買了紅綢被面,這算是新婚賀禮。
“早知道不給四果留那麼多錢,多帶點牛仔褲什麼的回來就好了。”晚上,李大牛和張翠翠說着這次收獲。
“嗯,下次去就有經驗了,就是這車票也不便宜,路上還得看好了。大牛,明天我們就去接娘和孩子吧,不知道大秋請好假了沒。”張翠翠正清點行李,剩的殘次褲頭什麼的,明天給李梅,縫縫補補都能用。
“嗯,我已經買好票了,對了,翠翠,這牛仔褲我還留了幾條,你記着說是你給弟妹捎回來的。”
“知道,我還能不知道?上次,”張翠翠差點說漏嘴,“要是我們去年去了東北,這時候估計是三木哥當大伯子迎客吧?”
李大牛知道張翠翠說的什麼事兒,反正都過去了。
第二天李大牛和張翠翠給了李梅東西,就坐車去了李大秋工作的城市,這是石油城市,基本都是工人建設的。
清晨的長途汽車卷着塵土駛入石油城時,李大牛被窗外的景象震住了——高聳的鑽塔像鋼鐵森林般矗立在地平線上,穿着藍色工裝的工人們騎着自行車在廠區穿梭,車把上挂着的鋁飯盒叮當作響。
到了地址,李大牛就看見了李老娘,原來這是一個新蓋的工人小區。
"大秋分的是三号樓!"李老娘抱着軒軒,領着瑛子,瑛子一見面就找張翠翠抱,這時也指着遠處一棟灰撲撲的筒子樓,旁邊李老娘說,"說是雙職工才能分兩間房呢!"
張翠翠默默數着樓層的晾衣繩——密密麻麻挂滿工作服和尿布。她突然想起村裡寬敞的院子,心裡像堵了塊石頭。
"嫂子!"李大秋從自行車棚跑來,身上還帶着機油味。他身後跟着個燙卷發的姑娘,紅呢子外套在灰蒙蒙的廠區格外紮眼。
"這是茵茵,"李大秋耳朵尖都紅了,"她特意請了假......"
羅茵茵利落地接過張翠翠手裡的包袱,"嫂子,路上累了吧?新房都收拾好了,就差你們來暖房!"
筒子樓的走廊裡擠滿煤爐和白菜缸,一家人進了202室,迎面看見牆上貼着的紅雙喜字,下面整整齊齊碼着六床大紅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