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佬還想攀高枝……”
“聽說鄉下窮得叮當響……”
他猛地推開窗,正對上樓下幾個閑聊的婦人。那些人立刻噤聲,裝作無事發生。
深夜,李四果給李大牛寫了封長信,詳細詢問牛仔褲生意的細節。寫完又覺得不夠,索性跑到郵局打了長途電話到省城。
“小妹,我想明白了。”他對着話筒大聲說,“做生意才能快點掙錢。等我攢夠錢,回老家蓋房子娶媳婦,絕不住别人家!”
電話那頭的李梅沉默片刻:“四果,你想清楚就好。大牛哥去東北了,等他回來……”
“不用等!”李四果打斷她,“我明天就去高第街看看行情。”
挂掉電話,他摸了摸口袋裡這個月攢下的三十塊錢,還有上次李大牛留下的三百塊,這都是資本。
第二天一早,李四果就來到高第街。熙熙攘攘的市場裡,他蹲在一個牛仔褲攤位前仔細研究。
“靓仔,批發啊?”老闆熱情招呼。
李四果學着李大牛的樣子摸了摸布料:“幾錢一條?”
“看你拿多少咯,十件起批,十五蚊一件!”
這個價格比大哥說的貴了不少。
李四果正猶豫,突然聽見有人喊他:“四果哥!”
回頭一看,竟是阿珍。她拎着菜籃子,驚訝地問:“你來買衣服?”
“我……”李四果一時語塞。
阿珍看了看攤位,突然笑了:“你想做生意?我表哥在沙河做服裝批發,價錢比這裡便宜。”
陽光下,女孩的笑容幹淨明朗。
李四果突然覺得,或許南北差異,也沒想象中那麼難跨越。
“阿珍……”李四果搓了搓手,汗水在掌心黏膩地蔓延,“多謝你,不過……”
“不過什麼?”阿珍歪着頭看他,菜籃裡的青菜還帶着水珠。
李四果深吸一口氣,決定實話實說:“我想賺錢,以後回老家蓋房子,”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或者……在廣州買自己的房子。”
阿珍的眼睛眨了眨,忽然笑出聲:“你以為我阿媽要招你當上門女婿,是圖你住我們家啊?”她甩了甩馬尾辮,“她是怕我嫁去北方吃苦啦!”
市場嘈雜的人聲中,李四果的耳朵尖慢慢紅了。他這才注意到,阿珍今天穿了件淺藍色連衣裙,襯得皮膚格外白淨——和村裡那些常年下地的姑娘完全不同。
阿珍的表哥在沙河服裝市場有個檔口。穿過擁擠的過道時,李四果不得不側着身子,以免碰到懸挂的衣物。
“表哥!”阿珍用粵語喊了一聲,“我朋友想睇牛仔褲!”
一個戴着金鍊子的壯漢從貨堆裡擡起頭,打量了李四果幾眼:“北方人?”
“山東的。”李四果挺直腰闆。
“哦,齊魯大地啊!”沒想到表哥突然冒出句文绉绉的普通話,“我老豆當年當兵去過青島。”
價格比高第街實惠多了——八塊一條,五十條起批,看李四果是熟人,五塊一條給貨。李四果摸着結實的牛仔布料,心裡盤算:要是運回山東,至少能賣二十五……
“第一次做生意?”表哥遞過計算器,“建議你先拿二十條試試水。”
傍晚,阿珍非要帶李四果去喝涼茶。路過菜市場時,她突然停下:“等等,買條鲩魚煲湯。”
李四果看着她熟練地挑魚、砍價,最後把魚裝進塑料袋的樣子,恍惚間想起老家的集市。隻不過那裡賣的是黃河鯉魚,用草繩串着鰓……
“你會煲湯?”他脫口而出。
“當然啦!”阿珍驕傲地揚起下巴,“我阿媽說,想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說完才意識到失言,臉頓時紅得像攤檔上的番茄。
李四果假裝沒聽見,彎腰幫她拎菜籃。籃子裡青翠的菜心沾着水珠,讓他想起雨後的麥田。
涼茶鋪二樓,阿珍母親何姨盯着李四果帶來的牛仔褲樣品,眉頭緊鎖:“你要辭職做生意?”
“嗯,”李四果挺直腰背,“正骨館學徒工資太低……”
“年輕人有沖勁是好事。”何姨突然打斷他,“不過阿珍從小嬌生慣養,吃不了苦的。”
“阿媽!”阿珍急得直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