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既已回府,這後日的清明祭拜一事,還有些許瑣事需要調整,我這就再去核實完善一番,就不打擾王爺和側妃叙話了。”
忠伯斂目颔首,目不斜視,假裝并未察覺到自家主子的情緒變化,躬身拱手拜别。
瑞王揮了揮手,沒有再深究。
何氏卻是攔住了忠伯,看向瑞王。
“慢!王爺,這祭祖一事,事關重大。揚兒體弱,還是留在府中靜卧才好,免得又同往日一般,沖撞了族中祖輩,壞了府中氣運。”
“大公子近日身體已有所好轉,隻是參與祭拜而已,除去往來路程,不過一個多時辰,應是不妨事的。”忠伯聞言,出聲辯解。
“可他這病,越發來得突然。之前每次出事,也并未有先兆,還是在家靜養才好。待全然恢複了,再現于人前,方才妥當。”
“大公子乃王府嫡子,不出席祭祀大典,恐于禮不合。”
“皇族宗親皆知他自幼體弱,必不會怪罪。懷仁自小便知曉替兄長分憂,也不差這一回。”
兩人言語之間,一來一往,皆不退讓。
忠伯原本還想繼續堅持,卻是木榻上的男子先沒了耐性:“罷了罷了,就依愛妃之言,讓清揚在家多歇會兒吧。齊忠,你先退下,去忙吧。”
見瑞王已被說服,忠伯這才咽下腹中話語,無奈退下。
而房内,何氏又趁機在瑞王面前,低聲言語了幾句,随後嬌笑着與之攜手,一同回了金玉苑,吹了一晚的枕邊風。
風未停,雨未歇,冷冷清清的疏桐院裡,除了主仆二人,再無活物。
風清揚倒是不介意這麼安靜,坐在案前,專心地書寫祭文。
可顧安卻明顯帶着些歸家的興奮,連話也多了不少。
他一晚上都忙着進進出出,細細查探這一方小院中的物什,與兩年前離開時有何異樣。忙了半夜,才安了心,回到風清揚桌前,一邊磨着墨,一邊絮叨着。
“公子,這院子像是每日都有人打掃過,東西都是原樣的呢。”
“公子,還是回來得好。那别莊還是太簡陋了,連喝口熱水,都得自己燒。”
“公子,忠伯這次親自來接你回府,可是依照王爺的意思?我們是不是不用再走了?”
“公子……”
風清揚直至寫完最後一個字,才放下筆,看向顧安,溫聲回道:“如若不是有忠伯在,這院子,隻怕早就落了灰了,我們可能連這王府大門都進不得。”
“怎麼會,您可是這府裡的大少爺,誰人敢攔您!”顧安不解,瞪大了雙眼。
風清揚歎了口氣,沒有再繼續解釋。
“罷了,這些年,你跟着我,卻是受苦了。你若不願離開,我便去跟忠伯說,留你在京都,不用再跟我回永安鎮了。”
顧安這句卻是聽明白了,他“嘭”地一聲跪地,膝行向前,聲音嘶啞:“公子……公子,我錯了,你别生氣,你别撇下小的。小的哪裡說錯了、做錯了,你罰我就是,你别不要我……”
看着相依為伴八年的仆從跪在自己面前,涕淚交加,風清揚終是有些不忍。
他扶起對方,輕歎道:“你若不自離,我亦不會棄你。可跟着我,遠不會有什麼好日子,你可想清楚了?”
“嗯嗯,想清楚了。八年前,要不是您留下了我,我早就死在難民堆裡了。我這條命,就是您的。您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跟您去。”顧安一聽還有轉圜的餘地,忙不疊地表起了忠心。
風清揚被對方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逗得嘴角噙了笑意,趕忙說道:“我可不會讓你去什麼刀山火海,隻怕,我走了以後,你……”
在這王府,怕是不會好過。
剩下的半句,他沒有說完。也罷,真到了那一步,安排顧安離開便是,再留些銀錢,總能讓對方安安穩穩過一生的。
顧安自是不知自家公子替自己謀劃了許多,隻因得了保證,收了淚意,抹了臉,贊歎道:“公子許久沒笑了,還是多笑笑,更好看。”
“你呀,怎麼突然有些像那柳家二牛?”風清揚無奈擺手。
“哪有?公子,你笑起來,真是越發像那仙人之姿了呢!”顧安依舊止不住地繼續誇贊。
遙夜沉沉,夜涼如水。
一主一仆,卻是在今夜,才劃開了那層隔閡,相處得越發融洽。
翌日,寒食。
顧安一大早就興沖沖地去了後廚,卻是耷拉着腦袋回的疏桐院。
“怎麼了?”風清揚疑惑地看向他。
“公子,今日的吃食,都是涼的。廚房還說,要齋戒五日,所以……隻有這些……”顧安吭吭巴巴地說完,揭開了托盤上的蓋碗。
兩個饅頭,一碟鹹菜,一碗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