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卻沒有動,雙手緊緊拽着缰繩,用力地摳着車轅。臉上眉頭皺成了川字,雙唇緊閉,雙眼似含了淚,直勾勾地盯着那抹雨中的白色身影。
這是怎麼了?一副生離死别的模樣。柳依依不解的望向車外。
蒙蒙細雨裡,白衣男子一邊捂着頭,一邊蹒跚前行,白色衣擺上濺了許多泥點,衣衫盡濕,發絲淩亂,甚是狼狽。
似曾相識的場景,在柳依依腦中一閃而過。
她看向顧安,雙眸微亮,聲音卻短促低沉:“他這是犯病了?”
“你怎麼知道?”顧安驚訝地回了頭。
“那你怎麼還不跟去?”柳依依疑惑不解。
“公子犯病時,從來都是避于人前,不讓我等靠近……”顧安哭哭啼啼地,抹起了眼淚。
柳依依睨了他一眼,明晃晃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随後抄起車中的雨傘,跳下馬車,跟了上去。
“風公子,你等等……”柳依依撐起傘在雨中呼喊。
風清揚回頭望了她一眼,面色慘白,卻沒有停下,反倒是掙紮着加快了速度。
可奈何他此刻腳步不穩,并沒有多快。
柳依依縱步直追,很快跟上。
她将雨傘蓋過對方頭頂,蹙眉道:“你怎麼連我都要躲,我又不是沒見過。你不要怕,我隻是想陪着你,并無惡意。”
風清揚頓了頓,卻是背過身去,以手捂頭,亂發遮面,渾身戰栗。
柳依依見他停住,稍稍放了心,便擡了頭打量起四周來。
她舉目四望,忽而瞥見遠處一方池塘邊垂柳林立,心中一動,便将雨傘塞到對方手裡,朝那水邊奔去。
來去不過半晌。
可等她懷中揣着數片樹皮回到原處時,卻隻留雨傘翻落在地,全無人影。
咳,都生病了,怎麼還這麼不聽話!
柳依依恨恨地一跺腳,也來不及撿起雨傘,循着地上淩亂的腳印就一路飛跑去追。
風清揚此刻早已進了樹林,正靠在一棵松樹上喘着粗氣,如溺斃的人,脫水的魚,痛苦掙紮。
柳依依很快就尋了過來,她望着樹下衣衫落魄、狼狽不堪、狀若流民的瘦弱身影,眼中泛酸,心中抽疼。
她隻覺自己前世受腦瘤折磨時,都沒有他這般看着凄慘。
她蹲下身來,蹙着眉頭,将白柳皮塞入對方口中,嘴上恨恨,手下卻是溫柔。
“叫你不聽話!叫你亂跑!你跑什麼?就算跑到天邊我也能把你抓回來。給我老實咬着,别疼得咬了舌頭!”
風清揚眼眶發紅,不知是疼得,還是被罵的。
他口中緊咬着樹皮,喉間悶哼聲時斷時續,全身抖若篩糠,雙眼卻直勾勾地盯着對方,眼角濕潤。
柳依依看他此刻模樣,似委屈,似痛苦,似乖順,似隐忍。心中如針紮,再說不出狠話,用着平生最柔軟堅定的語調,替他捋了額前的濕發,低語出聲。
“别怕,有我在。”
似乎是再也忍不住,風清揚頓時淚如泉湧,混着雨水,流入嘴角,喉頭滾動,嗚咽出聲。他五指成爪,在地上撓出許多深痕,忽地繃直了身體,腦袋卻是往後撞到了樹上。
“小心!”
柳依依見他似是不覺得疼般,又要往後撞去,忙雙手扣住他的腰部往下一扯,将他拖離了樹下,平躺在一處空地上。
不料,風清揚卻如同着了魔一般,扭動着身體,昂着頭,又要往樹根處撞去。
柳依依趕緊跑過去,擋在樹前,怕他又去撞頭。對方卻像是還有意識一般,在碰到她身前,硬生生停住,起身往另一處樹幹上沖去。
柳依依被他這股自虐的狂亂吓壞了。
就他這瘦弱的身闆,多撞幾次,可不得交代在這裡了。
她無法,隻能牟足了勁兒,将風清揚猛撲在地,雙手牢牢箍住對方,以身為枷鎖,再不讓他自殘。
柳依依這副身闆,天生神力。上次是她腿受了傷,才無力近身。而這次,卻是不論風清揚如何發狂,也未能掙開。
兩人在地上滾了兩圈,最終以男在下、女在上的姿勢停住了。
柳依依側着臉貼在風清揚的胸膛處,緊閉着眼,雙手卻未松勁兒。
風清揚則是微仰着頭,亂發遮眸,口中緊緊咬着樹皮,溢出陣陣哀鳴。
被人如此壓着,他不再掙紮,但又十指大張,深深插入泥土,雙腳繃直,整個人如同一具被釘進土中的木偶一般,一動不動。
不知是沒了力氣翻滾,還是真的以為自己被牢牢束縛住,或是不願傷了趴在身上的女子,風清揚僵直了身體,任由痛楚在體内蔓延,卻未再有動作。
也不知這姿勢到底維持了多久,柳依依直等到耳邊許久也未聽得一絲聲響,身下胸膛的心跳聲也如烈馬被降服後一般,恢複了正常,方才睜開雙眼,仰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