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入眼簾的,是淩亂濕發下,依舊溫潤如玉的黑眸,帶了瑩瑩光澤,靜靜地凝望着自己。
“你好些了嗎?”柳依依松了手臂,從地上爬起來,将他眼前的發絲撥至一邊,不至于阻擋視線。
風清揚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微微點頭。
柳依依這才放下心來,取了他口中的樹皮,扔到一邊,松了心神,毫無顧忌地一屁股坐到地上,微微喘氣。
風清揚身體雖是未動,雙目卻一直追随着身旁的女子。對方休息了多久,他的眼睛就看了多久。
柳依依終是被他看得有些頭皮發麻,待手腳的酸麻勁兒過去,便起身将他扶了起來。
可風清揚仍是全身虛脫,手腳無力,無法站穩。
柳依依卻不想再等。
在雨中折騰了這麼久,她都覺得濕衣透骨,對方這個病秧子,隻會覺得更難挨。再不趕緊回去,換上幹淨衣裳,真等風寒入體,可就不妙了。
在這異世,風寒,也是會死人的。
柳依依二話不說,就将對方背了起來,一如初見。
風清揚自知此刻身不由己,臉上雖有窘意,卻也未再吭聲。
山路泥濘,柳依依卻走得十分穩當。
去時覺山水迢迢,歸時如白駒過隙。
待兩人按原路回到大道上時,并未花費多少功夫。
顧安一直守在馬車上,如坐針氈,雙眼卻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當兩人身影剛一出現,便小跑着迎了上去。
柳依依見了顧安,卻未打算換手。這主仆兩人都跟紙片人一樣,還是她背着更為妥當。
直至又重回馬車上,柳依依将風清揚輕輕放下,叮囑顧安:“你快幫你家公子把衣裳都換了,别又染了風寒。”随後,便守在馬車外避嫌。
等顧安掀了車簾出來,柳依依方才坐回原位。
車輪滾滾,一行三人這才繼續上路。
車廂内,風清揚靠坐車壁,全身已經收拾妥當。除了尚未幹透的發絲和仍然發白的臉色,幾乎已看不出剛剛萬分狼狽的模樣。
柳依依低頭瞅了瞅自己,渾身上下泥濘不堪,真真一個實打實的泥腿子、鄉巴佬。
她局促地收了收腳,往後縮了縮,猶豫道:“我要不還是坐外面吧,免得把你的車弄髒了。”
她剛想起身,就被對方拽住。也不知對方是真恢複了力氣,還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她反正沒掙脫。
“你不是說,會陪着我麼?”低啞的語調,帶了一絲請求。
柳依依無法拒絕,隻好默默坐下。
一陣窸窣聲響起,風清揚翻出幾件男式衣袍,遞與柳依依:“事急從權,我這兒沒有女兒家衣裳。這些都是嶄新的,你要不先換上,免得落了病根。”
柳依依本想拒絕,但又實在有些受不了自己眼下這副髒兮兮的樣子。遂道了謝,除了污穢不堪的外袍,将濕發攢幹了些,方才披上幹淨的男士外衫。
風清揚本還心中惴惴不安,怕她會穿着這身濕衣硬扛一路。卻未料到她會如此不介意男女大防,在他面前就徑直解了衣衫,慌得趕緊扭過頭去,耳根泛紅。
待得車内恢複了寂靜,風清揚還不忘出聲詢問一聲,方才轉過頭來。
觸目間,隻見柳依依一襲青衫加身,濕發簡單束于頂上,露出輪廓分明的下颌,濃眉星目,卻是自帶一股柔中帶剛的英氣。
風清揚暗暗思忖。對方隻是不似尋常女子的婉約長相,算不得十分貌醜。再加上她熠熠生輝的雙眸中,不時流露的溫情笑意,就如暗夜裡的星光般,微弱卻奪目。
“怎麼了,很怪嗎?你怎麼一直盯着我看?”柳依依被風清揚盯得快起了雞皮疙瘩,忍不住出聲。
“不,很合适,出乎意料。”風清揚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柳依依聽了這番誇獎,很是受用,不禁微眯了眼睛,彎了嘴角,歪着頭,自顧自地欣賞起來。
“哎呀,原來我女扮男裝起來,也是一樣的風流倜傥嘛!”
風清揚見她并無抵觸,甚至有些洋洋自得,不由得呆愣了一瞬,複又唇角微彎,眼帶笑意。
她,确實與一般女子不同。
見氣氛融洽,風清揚沉吟了半晌,拱手一拜,終是切入正題。
“眼下有一事,吾不得其解,不知姑娘可否直言相告?”
柳依依被對方陡然的大禮驚了一跳:“啊,什麼事?”
“不知這阿拉伯數字,姑娘從何處習得?”風清揚語出驚雷。
“我不知什麼是阿拉伯數字。”柳依依心中一咯噔,繼續裝瘋賣傻。
“可我明明見你畫過此等符号。”風清揚拿出母親的手劄,翻到畫滿符号的那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