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說,竟也十分有道理。
柳依依沒有反駁,卻覺得問題又繞了回來。
“可我們誰都不知道他會何時發病,且他病情又來得突然,怎麼保證能讓你及時看到呢?”
“所以啊,要麼讓他住到這客棧來。要麼,我住到他府上去。”顧芷啜了一口茶,淡然道。
“不必!”
風清揚卻是冷淡出聲,一口回絕。
母親在世時,就請過當朝聖手顧雲山為他診治。母親去世後,因何氏使絆,讓父王減了他的醫藥,可忠伯暗地裡也給他續上了一些。折騰了十多年,都無甚起色,他早有些心灰意冷。
再加上前日,母親的身世之謎應了那十六字箴言,強烈沖擊之下,他已經喪失了信心,并不想再做什麼無謂的掙紮。
而眼前這個不過十八九歲的女子,任她如何醫術高超,也不可能高過當年的國醫。且她言語間,漏洞百出。能為聖上診治的皆為宮中太醫,均為不惑之年,她一個年輕女子,怎麼可能有機會。
可見着柳依依似乎十分信任她,還如此熱忱地忙前忙後,他不好拂了對方好意,隻得暫時按耐住心中疑團,沒有當面戳破。
若讓他住到客棧,随時可能在病發時被人撞見,他斷不能接受。可若讓對方住到别院,自己整日裡和一陌生女子朝夕相處,他隻覺不願。
“無需麻煩顧姑娘了,顧安,我們回去。”
風清揚淡然轉身,就要離去,腦袋上卻又突然被敲了一記。
“回什麼回,不許回!既然我當初救了你,你這條命就是我的。現在我說什麼,你都得聽!要是你娘知道,你有病不治,她也會氣得從地下爬起來,來敲你的腦袋!”
柳依依氣得面色發紫,用了狠勁兒。沒一會兒,風清揚的額頭上,就紅了一片。
她似是沒看到一般,又轉向顧芷:“這事,我替他做主了。麻煩顧姐姐,纡尊降貴,搬去他所住之處,替他診治吧。”
顧芷沒料到會有眼前的一出,她眨着眼,捂嘴咯咯笑道:“你們這剛剛的模樣,倒還真有些像,那老母親訓那不孝子呢,哈哈哈!”
柳依依被她說得臉上一紅,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太過激動了。
可一想到前世,自從她患了腦瘤,被父母帶着四處求醫,她都不曾放棄過。還有那不知何處聽來的偏方,隻要是父母提議的,她都不忍拒絕,一一嘗試。就算是後來複發,她也并未因此一蹶不振,隻是更加積極地再求醫,再診治,直至死亡,來到這異世。
她的再世為人,或許是老天眷顧。可他呢,老天爺還沒有判他的死刑,他就自己鑽進了十六字箴言的枷鎖裡,深信不疑。
雖然,他或許是受了自己編排穿越之言的謊話所影響,但她還是不能理解,她如此珍視的生命,在他眼裡,怎麼就成了不在乎?
他還沒有用盡全力去嘗試,就随意放棄,這讓她忍不住氣從心來,怒火中燒,一時忘了分寸。
風清揚似是沒有聽到顧芷的戲谑之言,也沒有管那額頭上火辣辣的腫脹之處,他隻是看着柳依依氣得發抖的雙手,緊抿的雙唇,泛紅的眼角,突然就軟和了下來。
罷了,就當是地下的母親叫她來管教自己的吧。
這滿是關懷的管教,也分外溫柔。
他往前邁了一小步,輕輕拽了拽柳依依的衣擺:“我聽你的,你别氣了……”
柳依依回頭望了一眼,心中突地一顫,切身體會了一把什麼叫“我見猶憐”。
看着對方溫潤的雙眸,軟和的身姿,她差點就要把持不住伸手去摸他的發頂,就跟前世摸自家的哈士奇一樣。
她強繃着面容,咳了聲,假裝嚴肅道:“嗯,聽話就行。不過,你可别耍花招,我可是會盯着你的。”
“柳姑娘,你也要搬過來嗎?”顧安卻是會錯了意。
“咦?你也來,那正好,我還想着若是整日裡隻對着他,會有多無趣呢。”顧芷拍了拍手,開心笑道。
風清揚也是雙眸微亮,靜靜望着她。
“不,我是說……”
才蹦出幾個字,那眼中的星光就似被吹滅了。
終是不忍那星光破滅,柳依依臨時改了話頭:“呃,我今日先回去一趟,明日再去府上叨擾。”
也罷,她也擔心他會消極就醫。若要她去他家中,面對面盯着,也不是不行,還能兼顧擺攤,也不算太壞。
果然,當她說完最後一個字,男子眼眸中的星光,如煙火一般綻放,耀眼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