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芷見她半天不吭聲,也皺了眉頭,不悅道:“這斷腸草我都親自嘗過了,斷無人比我更清楚它的用法和用量。你還怕什麼?”
柳依依撚了撚衣角,垂眸半晌,終是鼓起勇氣問道:“那白柳皮呢,不是也可以止痛麼。你為什麼不用那個?”
她并不懂醫術,可若是心中的疑惑得不到解答,她總是心有不安。
所以,就算可能會惹怒對方,她還是忍不住想問,有沒有可能用個更安全些的法子。
顧芷見柳依依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罕見的沒有生氣。
“關于白柳皮的用法,我事後驗證過。它确實可以止痛,卻不能從根源上消減,且藥效過于緩慢。平日裡服用無甚必要,等他發起病來又有些來不及。你給他用的那兩次,應也隻是在病程後半段起了舒緩之效。若他的病症再繼續惡化,這白柳皮隻怕也會對他無效。”
說完這一大串,她頓了頓,端正了身形,看向柳依依,緩緩道:“我問過他,是用白柳皮,還是斷腸草。他選了斷腸草,毫不遲疑。”
柳依依愣了。
她沒想到,風清揚會這樣選。可若換做是她,隻怕也會不甘于選擇白柳皮的保守方案。
罷了,他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她便尊重他的意願。
“顧姐姐,我信你。”
柳依依擡眼與顧芷對望,拱手行禮,一字一頓,面露真誠。
“你們倆還真是默契,這言辭和動作都一個樣子。”顧芷見對方一副鄭重其事的模樣,不由得掩嘴輕笑。
“诶,是麼?清揚也這樣說?”
柳依依詫異地眨了眨眼睛,複又上前挽了對方胳膊,親昵地笑道:“顧姐姐可是當朝排名第二厲害的醫士呢,我們自然都是信的。”
“你不用把那‘第二’說得那麼清楚。”顧芷磨了磨牙,偏過頭去,似有不快。
柳依依忙松了對方胳膊,連連擺手,驚慌道:“論醫術,尊師還排在您前面呢,我可不敢咒他老人家。”
顧芷氣得跺了腳,笑罵道:“呸呸,我又沒讓你說我師傅壞話。”
“啊,是是是。顧姐姐連這世間無人識得的病症都能治,日後定是會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
柳依依連忙點頭哈腰地應和着,又将對方稱贊了一番。
“哼,這句話還算中聽。”顧芷這才緩了臉色,昂着頭,一副傲世輕物的模樣。
柳依依趕緊又在一旁,替對方賣力地打起了扇子,無比讨好。
“行了,這方子我是配出來了,可這藥材還差上一些,你去置辦吧。”
顧芷被她扇得心火全無,語氣也和善了許多,取了紙筆,當即便寫了一張藥方。
柳依依滿心歡喜地接過,馬不停蹄地跑去了東街的萬和醫館。
她本想直接抓藥,可看着館内正好有個白須老醫坐堂,便也排了隊,拿着那藥方去問了診。
“這方子确實是一劑解毒湯,藥性溫補,不知是對應何症所開?”老醫撚須問道。
“家人誤食了此草,這藥方可管用?”柳依依掏出一截帶花短枝。
那是她趁顧芷提筆寫字時,悄悄從桌上掐的。
“鈎吻!”
老醫吓得手上一抖,忙喚了醫童去配藥:“哎呀,趕緊按這方子抓藥去吧,可耽誤不得!”
“這不是斷腸草?”柳依依有些迷糊。
老醫額上的皺紋擠成了川字,擰眉道:“鈎吻,乃大毒,服之腹痛如絞,故亦曰斷腸。不知那病患是何症狀,事發何時?”
柳依依順口胡诹了幾句,将症狀說得略輕。磕磕絆絆的,倒也些像那心慌意亂的模樣。
等藥材包好,那老醫又不停叮囑,讓她速速回家,隻求一個快字。
看着對方一臉褶皺萬分焦急的模樣,柳依依突然心生愧疚,向對方連連鞠躬後,才轉身出了醫館。
回别院的路上,她一直眉頭緊鎖。
按剛剛那老醫的反應,這藥方必定是管用的。可這斷腸草的毒性,隻怕也是真的厲害。
當真要用如此冒險的法子麼?她突然有些心生恐慌。
初遇顧芷時的情形,還曆曆在目。
她相信顧芷不會故意騙她,卻還是鬼使神差地掐了截斷腸草,又去找了醫士求證。
眼下,卻是進退兩難。
可那“鈎吻”二字,為何聽起來如此熟悉呢?她所知的中藥名字,一雙手都能數得過來,為何獨獨能知道這個毒草的名字?
柳依依一時百思不得其解。
她一路冥思苦想,分外入神,連進别院時都忘了擡腳,腳尖直直撞上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