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胤收了笑聲,側目瞟了風清揚一眼,十分不屑:“旁人說的,你便全信?想知道什麼,不如自己去查。”
風清揚斂眉肅目,陷入沉思:“殿下為何要幫我?”
李胤攏了攏白裘大氅的領口,雙眼微眯,眼角帶笑,說了句:“隻當是還禮吧。”便起身出了涼亭,往山下走去。
李胤一走,他身後的兩個随從隻緊緊跟上一個,另一個卻朝風清揚鞠了一躬,指向那石桌扇的殘局問道:“公子可想好了?下一步,是進,還是退?”
謝雲起早被剛剛兩人間打啞謎般的談話給弄懵了,此時剛想同好友問個清楚,卻又被人再次插話,不禁臉色有些發青,不耐道:“你家主子都走了,你還問這個做什麼?”
那人卻不生氣,仍是看向風清揚,和聲道:“主子說了,公子若想進,我便留下,拜公子為主,代替那枚廢子,再走上幾步。公子若想退,此局便不用再下,公子可自行離去。”
謝雲起一聽,便繞去石桌前,盯着那盤棋局一個勁地琢磨,可也沒看出個子醜寅卯來。
風清揚看着好笑,将他拉回來,沉吟了半晌,看向那留下的随從,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韓碩。”
于是,等謝雲起那輛馬車再次向城内緩緩而行時,馬車的車轅上,便多了個人。
柳乘風看着那個陌生面孔,好奇不已,便拽着姐姐的衣袖悄聲問道:“姐,那是誰啊?幹嘛坐我們的車?”
柳依依心中也正納悶和陵内到底發生了何事。
可先前,那輛包裹黃銅雕花的馬車離去之時,她偷偷瞟了一眼。登車之人不怒自威、貴氣不凡,想必身份不低,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不該問,便默默去看風清揚的臉色。
風清揚自是看到了她的小動作,還有車廂外騎着馬卻探頭探腦的謝雲起。
他歎了口氣,說道:“還是等回去再說吧。不然,我隻怕要再說一遍。”
幾人被這句話勾得越發心癢難耐,便讓車夫加快了速度,趕緊回府。
而鎮國将軍府的候客廳裡,還有一人,也是等得一臉心焦,正是顧芷。
她看到幾人進門,氣得差點冒煙:“你們去安葬顧安,怎麼也不叫我?”
“我們又不知你住在哪裡,怎麼通知你?”謝雲起此時心中裝着許多疑惑,早憋得要爆炸了,語氣自然好不到哪去。
顧芷被他一嗆,也使起了性子,耍賴道:“我不管,你現在帶我去!”
謝雲起像被點了炮仗一般,吼道:“不去!”
眼看兩人又要鬧僵,柳依依趕緊出聲解圍:“顧姐姐,如今天色已晚,城門也關了,不如明日再去祭拜,也是一樣的。”
顧芷無奈地跺了跺腳。
解決了小插曲,柳依依便迫不及待地看向風清揚,等他細說和陵一事。
其餘幾人的眼光,亦齊刷刷地一同投過去。
顧芷看得好奇,也安靜下來,圍在一旁支起了耳朵。
風清揚朝韓碩看了一眼,對方便識趣地去了門外守着。他方才開口,向其餘幾人講述了和陵中發生的事,謝雲起隻得耐着性子先等他說完。
“大皇子?他為什麼要找你?你送了他什麼,他還給你送了個人來?”顧芷最先發問,嘴裡還吃着蜜餞。
謝雲起又被人搶了話,本還有些氣惱,但聽對方問的也是自己最想知道的,便又閉了嘴,消了火。
風清揚并沒有立即回答顧芷,反而是看向謝雲起,問道:“朝中最近可有什麼大事?”
“大事?我又不上朝,我哪知道。”謝雲起一時有些沒轉過彎,“不過,吏部尚書被罷了官,算不算?他府上還是我帶人去封的。”
“所謂何事?”
“受了他女婿的牽連。”
風清揚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謝雲起便又叙叙說道:“他女婿在徐州做刺史,卻貪得無厭,借着靠海的便利販起了私鹽,被大皇子告發了。他一個嶽丈,能不知道自己女婿幹的那些貪贓枉法的事嘛,就被聖上下旨裁撤,封了府邸,清點贓物。”
風清揚眼神一亮,撫掌輕拍桌面,驚歎道:“想必他說的送禮,便是這個!”
謝雲起卻是更不明白了:“你何時參與的暗訪私鹽一案,我怎麼不知道?”
“我并未親身參與。但我在離開戶部司之前,曾提前清理過一筆賬目,有關近五年全國各地上交的的鹽稅數額。”風清揚緩緩答道。
“然後呢?”顧芷在一旁催促。
其他人也在一旁伸着脖子等着,顯然是沒明白這二者之間有什麼關聯。
風清揚隻得一口氣将因由說了出來。
“我清算後發現,從三年前開始,那鹽稅總額年年降低,去年的數額甚至比旱災那年還要少。可去年卻是個少有的豐收年,酒樓賦稅南北貨稅都創新高,這自然極不正常。
——“而各州的鹽稅中,以徐州為首,其周邊相鄰各地都略有減少,降低幅度以徐州為最。徐州東南接海域,海岸線又狹長,制鹽管度極易出漏洞,我便有此猜想。”
他頓了頓,又道:“當時,我隻是做的草算,便将相關數額差幅标了上去,還批注要再細查徐州賬目,寫得還算詳細。原本是想等元宵節後正式開衙,與何監事商議後,我再請辭,以報答他這半年的關照與知遇之恩。”
——“可未料到,他似乎一并看到了草算下面壓着的尚未謄寫的辭呈,就直接允了,未再讓我上衙,我就将此事揭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