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揚聽懂了二人的憂心和關懷,深受感動,可還是搖頭婉拒。
“這魚兒眼見着就要上鈎,我總得再等一等,親眼看一看,再說後面的事。眼下,我事事順着他們的意思來,他們應當不會這麼快又換别的招數。如今我可不是孤身一人,有你們作外援,我信心倍增,又有何懼?”
“行,有膽量!你放心,隻要你留一口氣在,我就能去和閻王爺搶人!”顧芷撫掌贊歎,出聲支持。
柳依依和謝雲起二人,見實在勸不走風清揚,隻得放棄。
謝雲起站了半晌,想起正事,忽然說道:“對了,杏花巷那邊,我後面差人去問過了,還真有一戶人家說,是聽到什麼聲響,才從床上爬起來發現走水的。他在巷道裡沿戶吆喝,将大家都喊起來,卻沒看到巷尾那戶有人出來,還以為沒人在家。燕子辰所言隻怕是真的,顧安之死,實屬陰差陽錯。”
風清揚面色一沉,正凝神思索着,韓碩卻出聲示警:“有人來了。”
他迅速地撤掉了剛沏好的熱茶,隻留下後面拿出的那壺冷茶,閃至門口。
風清揚也迅速脫下外衫,重新回床上躺下,閉目而眠。
不一會兒,幾人便聽見韓碩在門外故意驚呼道:“何妃娘娘,您怎麼來了?”
何氏眼也未擡地邁步入内,直至看到謝雲起時,才帶上幾分笑意,嬌聲說道:“喲,謝小将軍也在呐。揚兒今日身體抱恙,我特意來看看。至于叙舊一事,來日方長,不如等他先将養幾天,以免耽誤了病情。”
她視線一轉,掃到扮作藥童的柳依依腰側挂着的藥箱,臉色一變,哂笑道:“怎麼,謝小将軍是信不過我府中的大夫,還另請高明來了?”
說完,她高傲地揚了揚下颌,看向顧芷,目光俾倪:“你說說,診斷如何?”
顧芷垂袖而立,故作驚慌,怯怯道:“這位公子先天不足,确需靜養以固本培元。”
何氏滿意地點點頭,轉向謝雲起,反問道:“這與府醫所言,并無二緻。謝小将軍可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并無。”謝雲起淡淡答道。
似是沒想到對方會這般平心靜氣,何氏張了張嘴,又迅速閉上,調整了面容,恢複了一貫地優雅端莊,笑道:“既然如此,為了揚兒着想,我們還是先走吧,萬一他受了驚擾,病體漸重,可就不好了。”
謝雲起掃了一眼床榻上雙目緊閉的友人,終是什麼話都沒說,轉身而出。
柳依依自然隻得背着藥箱跟在他和顧芷後面,也出了卧房。
與何氏擦肩而過後,她偷偷回頭瞟了一眼,卻總覺得對方的視線并不是落在床榻之人身上,而是桌上的那壺冷茶。
可隻一眼,她便不敢再看。因為對方也轉過身來,往外走去,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身後,似要親眼看着他們走出這疏桐院。
等疏桐院内再度寂靜無聲時,風清揚方才睜開眼睛。
韓碩扶他起來,問道:“主子要釣的魚,是這何氏?”
方才,他也注意到,對方停留在那壺冷茶上的視線,頗具深意。
“不。”
風清揚搖頭否認。
他下了床榻,披上外衣,坐到桌前,看着那杯冷茶,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何氏行事,自以為深藏不露,實則明目張膽,路人皆知。”
韓碩面上一頓,猶疑道:“那王爺對你,是故意視而不見?”
“他不是眼盲,是心盲。”
風清揚冷冷說道,面上一絲笑意也無。
韓碩垂眸一歎,不再多話。
一主一仆就這麼一坐一立,相顧無言。
許是觸摸過溫情和喧鬧之後,這種無言的寂靜和冷清,反倒讓人難以忍受。
風清揚率先打破沉靜,說道:“你去忙吧,我自己去院中轉轉。”
此時夜幕低垂,院中光線昏暗。
他站在梧桐樹下,透過光秃秃的樹枝,往東望去,金玉苑的方位燈光點點,一派鮮活。
那是他出生的院落,如今卻早已換了主人,連院名也改了。再無人記得,瑞王府中曾住過一個姓夏名清漓的女子,獨守空閨,對着夜夜嚎哭不止的幼兒,默默垂淚,直至香消玉殒。
他忽地生出一絲悲哀來。
若是他不曾出生,他的母親,或許就不會那麼早離世了。沒了他的牽絆,她興許還能再去争一争那個男人的寵愛,生下另一個健康的孩子,擁有一段幸福的人生。
在别院裡時,這種念頭時常困擾着他,讓他覺得自己是身負罪孽的那一個,活着實在是沒什麼意思。可母親臨終前的話語,又曆曆在耳,讓他不敢辜負,恣意輕生。
他就這麼渾渾噩噩的過了許多年,任由被他們驅趕,直至遇到柳依依之後,才漸漸忘了這種感覺。可如今,不過才回府幾日,他又重新被這種情緒裹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