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胤所提,換人之舉,合情合理。
除了瑞王風穆青謙稱長子仍因病體纏身恐體力不怠,向聖上推拒外,無人有争議。
聖上或許是念及濯塵宴剛過不久,歉疚之意還未褪盡,再得李胤從旁遊說,便駁回了瑞王的請求,允了風清揚觀禮,還另撥了太醫随侍以備不測。
得此殊榮,瑞王未再強辯。但朝堂上卻莫名其妙論起了太廟祭祖時皇子們的位序來,其激烈程度,不亞于争辯東宮之位的歸屬。
一個是有着皇後養子之名加持的長子,卻被攻讦生母式微;一個是盡享尊榮的貴妃之子,也因非嫡非長而遭否定。
坐在龍椅上的當朝天子被下首的一衆臣子們直吵得頭痛欲裂,震怒之下退了朝,卻又獨召了當朝國師進宮密談。
無數雙眼睛緊盯着那宮殿的大門,想要窺伺其中的秘密而不能。
無數個宮人、朝臣,想要從出宮後的國師口中探問一二,而遭對方閉口回應,就連巫芷也不能從她的叔父那裡問出一個字來。
扶諸山的天星閣裡,柳依依看着那個攢眉蹙額的玄袍男子略顯煩亂地翻閱着一冊泛黃的書卷,而後又鄭重其事地問天蔔卦,複又垂眸擡手掐算,長歎一聲後,擡眸問她:“現代人,你看出了什麼?”
柳依依盤腿端坐在地,眯了眯眼,裝出一副高深莫測地神情,惜字如金。
“繼位者。”
巫啟聞言眉頭皺得更緊。
柳依依見狀哈哈大笑起來,一改刻意營造的正經之色,散了雙膝,歪着腦袋,盡顯随意。
她一手托腮,一手指向案上那卷被男子視若珍寶的書冊,咧着嘴角反問出聲。
“你找我來,不就是為了這個麼?”
那本被巫啟稱為“天書”的書冊,曾着實把她吓了一跳。
初時,她以為巫氏一族的傳族秘寶,會是一卷十分晦澀難懂的用于占星蔔算的秘錄。
可等她翻了一頁,才發現那是一本記錄了近兩百年桑南國皇朝更疊的史書。
雖不過薄薄幾頁紙,但神奇的是,書中所用文字皆不是桑南國的文字,而是她最熟悉的簡體漢字和阿拉伯數字。
驚詫之下,她問寫書的人在哪兒,卻聽巫啟說那本書早在兩百年前就已存在,并落于當時的族長手中。所以,那本史書便成了巫氏一族的預言之書,尊崇為“天書”,隻在曆任族長手中流轉。
這話雖有幾分荒誕,但同巫芷之前透露給她的信息有八九分吻合,她便多信了幾分,沒有急着質疑。
而後,她又将那天書仔仔細細地看了兩遍。
書中并未留下書寫者的姓名,且最後一段記錄止于二十年前當朝天子繼位,再無後話。
除此之外,那書的封底内頁處,還用桑南國文字寫了這樣一段話——
“吾乃一現代遊魂,偶入這異世,幸得巫氏相助。今不惜洩露天機,告知百年風雲,保汝族百年平安以作回饋。至于後事,自有後人來書,吾不知矣……”
——頗有點神神叨叨的意味。
巫啟用手掌摩挲着天書的封皮,看向柳依依,目光深沉,又帶着點誘哄的味道。
“接着說。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柳依依略微坐直了些身體,反問道:“我若說了,你便放我走麼?”
巫啟聞言神色激動起來。
“你為何一直執着要走?你身為現代後裔——這異世的移魂者,隻有我巫氏一族能庇佑你。在我身邊,你可以放心大膽地做自己,還可以同我暢談過往與未來,而不用害怕被視為妖邪異類。”
他目光一轉,見對面的女子仍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便又壓低了嗓音,軟了眉眼。
“可你若離開,便要一輩子隐迹埋名,随波逐流,不可流露出一絲一毫的特别,還要小心提防各種權貴的欺壓。即便那樣,你也未必會過得舒心,就比如瑞王府裡那隻故去的金絲雀——你的同族。”
他那語氣聽着雖柔善,卻又帶着幾分恫吓之意。
柳依依聽懂了對方話裡的言外之意,可還是禁不住好奇,問出了聲:“你認識瑞王府先王妃?”
巫啟點了點頭,語帶惋惜。
“那個女人,為了一個男人,心甘情願收斂鋒芒匿于王府牢籠,卻不願同我攜手将巫族聖名流傳百世,真是自毀前途。不過幾年,她所要的一心一意、一生一世的承諾,就被那個男人率先撕毀,多麼可笑又可悲。”
柳依依觀察了他幾分面色,試探着問道:“你在同情她?”
“我當然同情她。我還想幫她,給了她再一次逃脫牢籠的機會,可她不要啊……”
憶起過往,巫啟撚了撚袖口,語氣甚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