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風清揚并沒有從中看出什麼不同來。
當今聖上從頭至尾都未表露出一丁點兒的偏頗之意,國師巫啟也是面無表情的随侍在側。
唱誦間,一切禮法制式皆循舊例,在這場受萬人矚目的祭祖大典中,李胤與李恪所享,均不顯絲毫位序之差。
諸人的行徑,在這莊嚴肅穆的氛圍裡,透出一股欲蓋彌彰的刻意闆正。
看樣子,要想從這場祭祀中窺測出儲君的人選,隻怕是難。
風清揚心中了然,便垂下頭去,不再妄加揣測,對這場冗長繁複的祭典越發興緻缺缺,僵立着等待享殿的祭禮完畢,再随着朝臣們排成兩列去往東西配殿跪拜。
東側配殿中供奉的都是已故的有功皇族,而西側配殿則供奉了八位功臣的牌位——作為開國元勳的風氏先祖就占了其一。
一踏入西配殿的門檻,瑞王風穆青便端出一副引以為傲的姿态,十分虔誠地伏身叩首,面上神色激動莫明。舉國上下,隻有他風氏一族可得異姓封王,這是多麼難得的家族榮耀。
風清揚看着身前之人略顯浮誇的叩拜之禮,難得的沒有嗤之以鼻,也對金座上的先祖排位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之禮。
隻是那最後一拜,相較于那個仍呈俯首之姿的瑞王,他倒顯得起身起得早了些,頓時失了先前強裝出的默契,略顯出幾分禮數不周的意味來。
西配殿的角落裡,傳來一聲低低的輕咳,似是提醒。
風清揚抿了抿嘴角,剛想再度伏身下去,卻不自覺地往那處瞟了一眼,就呆愣當場。
眼見瑞王聽見那異響也要擡頭去看,他連忙捂嘴咳嗽了幾聲,果然将風穆青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兒臣……咳……突然有些胸悶……咳……”
風清揚臉色發白,一副病容,撫着胸口,恹恹地望向瑞王,暗啞出聲。
瑞王見狀面色緊繃,眉宇間難掩不滿之色。
還未待他開口,就見立于殿内角落裡的灰衣内監匆匆而來,垂眸颔首道:“不如,由小人帶這位貴人先去偏殿處稍作歇息,免得驚擾了聖駕。”
今日帶着這個身患怪疾的長子出席祭祖大典,瑞王心中本就時刻繃着一根弦,此時偶現不好的苗頭,哪還顧得上其他,忙不疊地點頭應允,還輕推了病子的肩膀一把,示意他快點躲到無人處去。
風清揚便由那侍從攙扶着,從西配殿後方的小道,拐去了西側随牆邊設立的一處庫房耳室。
門闩剛從内側落下,他便反身将那灰衣内監攏進了懷裡,埋首于其頸項間,語音綿綿,訴說着入骨的相思。
“依依……我好怕,再也見不到你……”
化身為小太監的柳依依,也反手抱住了對方,感受着身軀被緊緊箍住的力道下透出的不安、思念、擔憂和驚喜。
趕在胸腔中最後一縷氣息被壓榨殆盡之前,她輕輕拍了拍對方的後背,拉開了些距離。
待呼吸順暢了些,她撫着面前如玉般的臉頰,戲谑道:“你若再不松開些,隻怕真要見不到我了。”
“呸呸,可不許胡說。”風清揚握住臉龐一側的手掌,蹙着眉頭,一臉緊張。
柳依依見他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樣,好笑地在他幾近面無血色的薄唇上輕啄了下,以示安撫。
風清揚睜大了眼睛,撫着唇上轉瞬而逝的那處溫潤,一臉不可思議。
他方才回過味來,剛想再度一親芳澤,卻被心愛之人擡手擋住了。
他滿眼哀怨地望過去,卻隻得對方一臉忍俊不禁的笑顔。
“我時間不多,談正事要緊。”柳依依放下手,與對方十指交握,略帶撒嬌地搖了搖。
這一搖,也搖散了風清揚在太廟中與柳依依意外重逢的驚喜,隻剩滿腔的疑慮與憂心,自顧自地說了許多。
——“今日的祭祖大典莊重非常,且戒備森嚴,你是如何進來的?”
——“難道是巫啟?他願意放你離開了?”
——“我真後悔,我不該送你去國師府的……”
——“走,我這就帶你走。我們離京都遠遠的,再也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