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是天氣極好的日子,晴空萬裡,微風習習。
裴述奉師命下山,途中遇猙豹,階屬六品。
劍光乍現,縱身橫掃,幾個回合下來裴述占上上風。
可此時有一老農拾柴下山,正好遇上他們打鬥,師父叮囑過,不可讓人見其真容,否則必殺之。
他雖不理解,但倒也照做。
慌亂間他戴上了面具,卻被那猙豹偷襲,霎時背上鮮血淋漓。
他不顧身上的疼痛,施法将那老農傳送,可空間法術極耗靈力,再加上方才纏鬥已消耗了力氣,漸漸地他便有些招架不住。
他本想用最後一點力氣讓自己逃下山,可咒法還未使出來,一道劍風劃過他的耳邊刺向了身後的猙獸。
“對付它你還走神?若不是我方才那一劍,你現在已經在黃泉路上排隊了。”
那女子身着紅衣,豔明如火,兩髻飾有紅色的發帶,帶尾飾着金色的鈴铛,她一動作,那鈴铛便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的皮膚很白,那日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驚豔,一雙杏眼顯得天真無辜,紅唇一張一翕,風吹過她的發,使發絲沾在臉上,可她似乎并未有所察覺。
正出神際,一道劍風又順着他的耳邊刺向身後,那脆甜的聲音從遠處的空靈變成了面前實實在在的人。
好熟悉的感覺。
這是裴叙見到她時心裡的第一想法。
那感覺就像是看見了一個非常非常熟悉的人。
“還敢走神。”
身後傳來猙豹的嘶吼,裴述持劍,定了定心神,說道:“方才多謝。”
兩人舉劍欲刺,那女子此刻說道:“殺了它再說些沒用的。”
她的劍意極強,揮出的每一劍都帶有充沛的靈力,劍法變幻莫測,腳下迅速敏捷,在這一場打鬥中,裴述幾乎沒有出什麼力。
這也是他第一次嘗到了挫敗是何滋味。
裴述見她将那妖獸收于腰間的乾坤袋中,随後看向他素手指了指他身後,眉眼彎了彎,“你……你受傷了。”
裴述這才想起自己的身上還有那妖獸的抓痕,此刻怕是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無事,”他将劍收入劍鞘,“今日多謝姑娘相救,敢問姑娘芳名。”
她低頭扒拉着手中的乾坤袋,那好像是個能容納百物的寶貝,“喲,來搭讪的啊,我可沒有那功夫。”
裴述頓了下,還不等他出聲,那女子便從袋中拿了一堆瓶瓶罐罐放于手中,擡了擡下巴,對他說,“那兒有個石頭,你去那兒坐着,我給你上藥。”
裴述忙擺手,“額……不用……”
“你那傷這麼嚴重,要是不上藥止血,你怕是還沒到下山就流幹了,好不容易救下來的可不能半路給我死了。”
裴述頓了下,妥協地坐在了她說的石頭後面。
身後的聲音窸窸窣窣,還有一些瓷器碰撞的聲音。
肩上的力道讓他瞳孔一縮,回頭不可置信地說着,“不可不可。”
她倒未想那麼多,“有何不可的?醫者眼裡無男女,快些吧,莫要誤我時間。”
聽到這話,裴述也覺得自己有些矯情了,抓衣服的力氣慢慢松了下來,任由她動作。
衣服被一層層撥開暴露在空氣中,歲晚看到他的後背時頓住,那背上竟有數十道傷痕,有許多年前的舊傷,也有不久之前的新傷。
本就是路人,她也沒打算問那麼多,拿着藥撒在了他的傷口上。
皮膚暴露在空氣中的冷意變成了撒在傷口的刺痛,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他握緊了拳頭,頭上冷汗直出。
“喏,這個給你”,白皙的手腕伸到他面前,掌心中是一塊饴糖,“雖然沒有多大的用處,但是會轉移一些你的注意力。”
裴述道了謝便将那糖握在了手心。
“你這人真是奇怪,為何以面具示人?”歲晚還是忍不住閑聊,挑了個她認為最無礙的話題。
裴述抿了抿唇,胡謅道:“臉上有傷,太過醜陋,怕吓到别人。”
“這樣啊……”
她的動作很快,從上藥到包紮隻一會兒便好了。
她起身收拾着東西,對他說,“包的有些醜,你也莫要見怪。”
裴述搖搖頭,“怎會,在下感謝姑娘還來不及。”
那女子擺擺手,“小事而已,這個藥給你,每日一粒,裡面有七粒,你按時吃完身上的傷便差不多了。”
裴述接下,将它收進了衣袖,再擡眼時那女子已經走出了十米遠。
“多謝姑娘——!”
他也不知為何,往常寡言的他,在那時竟大聲喊了出來。
而回應他的依舊是那三下擺手。
“敢問姑娘芳名。”
本以為她不會回答,聽到那脆甜的聲音時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逍遙山上的逍遙人。”
逍遙山?這是何山?
逍遙人?這定不是她的姓名。
裴述之後也多方打聽她說的這地方,都無所收獲。
後來才明白,也許根本就沒有這座山,是她随口說的罷了。
而那位紅衣女子,卻牢牢地刻在了他心裡。
……
歲晚聽得起勁,從他的語氣中聽得出來他對那紅衣女子的情感不一般,頓時有了興趣,“你喜歡她?”
這個問題就是故意刁難他的,想看他因害羞而不作言語的模樣,哪知她的想法落了空。
裴述的身子微微上前,離她極近,擡眼看她,薄唇輕啟,“嗯,我喜歡她。”
就算記憶盡失,他也依舊能感覺到心裡的怦然,那種感覺讓他愉悅的同時又怅然若失,想要尋到她,卻又怕打擾她,更怕她會不記得自己。
好在。
他找到了。
且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