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
沈枝秋被她扶起來,她隻輕輕搖頭。
“我叫淞淞,霧凇的淞,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沈枝秋,樹枝的枝,秋天的秋。”
“沈枝秋,真好聽的名字,你可有父母兄弟?家又在哪?”
“都不在了。”
淞淞愣了一下,“那從此這就是你的家,我也是孤獨一人,有你來了我也能有個伴兒,你可願意在此将就住下?”
沈枝秋回以一笑,“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我無以言報,家中若有雜務,盡可交與我來做。”
淞淞笑道:“甚好甚好,往日我倆就可以一起咯!”
她高興得像個孩子。
“你今年幾何?”
沈枝秋一頓,“今已二五。”
“我今年十九,該叫你一聲姐姐。”
沈枝秋瞬間啞了聲,隻笑笑點頭。
二人之後真如淞淞說的那般一起過日子。
她會打獵,每次打好獵都會将肉和皮毛拿去山下的集市上去賣,沈枝秋廚藝極好,每次淞淞買了菜上山都會讓她做飯。
沈枝秋眼睛看不見,但好在修仙者自由的天賦便是耳力極好,這讓她很快适應沒有光亮的日子。
誰也沒有過問對方的過往,但二人中間卻未曾有過隔閡,淞淞會跟她講她遇到的趣事,沈枝秋會認真聽着,聽到興時會笑着評價兩句,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很寡言,但好在淞淞活潑,二人正好互補,從未有過尴尬之處。
但好景不長,美夢做多了,噩夢便會蜂擁而至。
綏曆三十五年,春。
昨日淞淞下山采買,便再也未回來。
沈枝秋從醒來起便沒有離開這個院子一步,如今淞淞遲遲不歸,她必須要下山一趟。
她拿起來了帷帽,披了件披風在身上便匆匆下山。
她看不見,不知道走了多久,摔了多少個跟頭吃了多少泥腳下才感覺踏上了平地。
直到下山時,她身上已泥濘不堪,臉上和手上也有大大小小的劃傷,裙擺被染上了污漬,可此時距離她剛下山已經過了一天一夜有餘。
來到了陌生的集市,可這裡卻沒有淞淞跟她說的那般熱鬧,甚至說沒有一人,空氣中彌漫着一股難以形容的腐臭,混合着草藥焚燒煙熏味和死亡的氣息。
她摸索着漫無目的地走着,突然面前一陣喧鬧,她憑着聲音走過去問道:“敢問發生了何事?”
那陣喧鬧一下子便停了下來,有一男子顫抖着聲音跟她說,“你……看不見?”
沈枝秋點頭。
“如今瘟疫橫行,姑娘,你快些走吧。”
“那你可曾見過一女子?那女子比我矮一些,性情豪爽,經常來此販賣獵物。”
“……”
那陣喧鬧聲又重新起來,但卻無人應答她的話。
沈枝秋急了,但她隻能拼命地形容和用手比劃。
“姑娘,你說的是淞淞姑娘吧?”
一個老者咳嗽着應着她的話。
“對對,老人家,您認得她?她如今在哪?”
沈枝秋聽見對方歎了一口氣,似乎醞釀許久才說出口,“她染了瘟疫,應該是被官府送往城外燒了。”
沈枝秋的耳朵一下子便聽不見了,本來以為自己找到的欣喜也在此刻被突然澆了一桶涼水。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來的,回過神來時自己便站在了荒蕪一人的街道上。
她手中施法開了天眼,這是透支壽命的法術。
但沈枝秋卻顧不得,她心裡想着,就讓我最後看一看這個世界。
曾經繁華的市集如今成了一片死寂,攤位上堆着腐爛的蔬菜和水果,蠅蟲在周圍嗡嗡作響。
屍體被随意放在路邊,裹着破舊的草席。
她轉身往回走着,從毫無生息又到了方才的喧嚣。
醫館人滿為患,人們面色蒼白,眼神中透露着對死亡的恐懼和對生的渴望,角落裡一對母子緊緊相擁,孩子蜷縮在母親的懷中,不過二三歲的稚童,她的眼睛閉着,母親的手緊緊握着孩子的手,低聲抽泣着。
沈枝秋一路走向城外,看見守衛皆戴着布巾遮住口鼻,偶爾有馬車路過,上面堆滿了裹着草席的屍體,上面蓋着一層白布,準備運往城外的亂葬崗。
夜幕降臨,城中卻始終籠罩着死寂,它的上方像是籠罩着一雙手,緊緊地握住這座城的命門,讓城中的每個人都喘不過氣。
沈枝秋手中化劍,腳下輕躍登上城門,對上守衛疑惑的目光,沈枝秋隻手輕輕一揮,為他們下了一劑安眠香。
她手中結印,口中念訣,很快一個巨大的罩子便籠罩整個望月。
沈枝秋握緊了劍柄手中一揮,一聲哀嚎便劃破天際打破了這寂靜。
古有記載,有一種怪物狀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所到之處水源枯竭草木凋零,常伴有疫氣,方才觀望之時她便發現了這一點,隻不過這個蜚喜夜間出沒,她隻能硬生生挨到晚上去捉它。
蜚睚眦必報,沈枝秋靜靜地站在城樓之上等着那妖獸來尋她。
“方才是你的劍氣?”
它怒吼。
沈枝秋不想跟它過多言說,舉了劍便去刺它。
“自不量力。”
那妖獸修為甚深,一來一回竟然不分伯仲。
“我看出來了,你大限将至,何必跟我在此浪費時間。”
它依舊吼着,它不是傻子,看出來了這人是來殺它的。
沈枝秋咬破手指眉心一點,血氣劃過劍身,刹那間發出耀眼的紅光,“離字,星火燎原。”
她隻有這一次機會,所以必須必須盡全力。
蜚見勢不妙要逃,可終究快不過她的劍。
劍身劃開它的身體,伴着火光血液四濺。
沈枝秋扔了劍雙手結印建陣,那些血液融入到了陣中化作了陣法的一部分,她口中念訣,用盡自己最後的氣力讓陣法擴大至全城,最後與這座城融為一體,發出瞬間刺眼的白光。
“我以吾身化陣,佑望月百年安平。”
話音落下,她的體内湧出澎湃的靈力分散到城中各處,五彩的光芒照耀天際。
沈枝秋驚訝着自己體内洶湧而出的靈力,她瞬間便明白了,眼角劃過淚。
原來你是我最後的情念。
既如此那便讓我換一種方式陪伴你。
彌留之際,她似乎看見了一道曙光,光中站着一人,她看不清他的面容,隻能聽見他的聲音。
“枝秋,這便是你的道。”
“你割舍不掉的情,便是你手中之劍、心中之道。”
“不愧是為師心中不二的宗門天驕,你沒有讓為師失望。”
終此,大道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