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軍事事務中,新人都是由老兵帶着入行,畢竟是在非常環境下刀口上過活,陌生人很難被信任,這些人雖然不怕死,但也惜命。熟悉的人信任度有保障,更重要的是有默契,大大方便了任務。
龍奕有意領我入行,為了熟悉他的手段,我常跟他出任務。
直升機的艙門緩緩開啟,龍奕提着他的狙擊槍袋從機艙裡走出來,迎上他的是海軍陸戰隊的覃澤——護航艦隊特種作戰隊隊長。
中國海軍陸戰隊是海軍的一支獨立兵種,它是一支諸兵種合成的能實施快速登陸和擔負海岸、海島防禦或支援任務的兩栖作戰部隊,是應付局部戰争和軍事沖突的拳頭,又是聯合進攻行動的“尖刀”,在現代戰争中舉足輕重。
因為海軍陸戰的狙擊手在日常訓練時受了不輕不重的傷,覃澤心疼手底下的人,擔心堅持到巡航結束會留個後遺症什麼的,強制性摁住自家的狙擊手回國回基地休養去了,一時,這隊缺了狙擊手,三個月一期的巡航還剩半個月,建制不能缺,于是,海軍陸戰的大隊長牽線找了正巧在附近的龍奕幫忙頂班,派直升機接人送到艦船上。
傲嬌如龍奕,叫嚷着:老子用不慣别的觀察手,慣用自己的,所以順帶一個人,你得付雙倍“錢”。
海軍陸戰的大隊長知曉他的脾性,欣然接受。
龍奕帶着自己的觀察手——我,上了護航艦甲闆,他自帶的狙擊槍裝備,用慣了好使。
覃澤不是第一次跟龍奕合作了,他倆熟識,見面,親厚握手。
龍奕向他介紹身後的我:“我的觀察手Q。”
覃澤毫不介意龍奕不用海軍陸戰的人,跟我打招呼:“你好!”
我微笑點頭。
覃澤帶着龍奕和我認識他的隊員,一一招呼。
龍奕踏上的這艘艦船,跟另外的幾艘艦,正在執行海外護航任務。他和我的到來,隻是以備不時之需。
覃澤了解龍奕的能耐,閑暇時,求他幫自己訓練手下的人。龍奕那顆狂暴的獸心躁動了,禁不住昂首嚎嘯,敢情有人求他揍人,他簡直樂開了花,橫摔慘打,拆骨揉擰,海軍陸戰的人居然沒人記恨。
軍人堆裡,強者為尊。覃澤的人紛紛巴結、讨好龍奕,求他多傳授幾招,甭管摔得有多慘,能爬起來的,繼續求摔。
海軍陸戰最初選拔人就比一般部隊要求高,能挑上的都是精英,但跟談戰和龍奕這号特種兵王相比,還是有差距的,所以海軍陸戰的人看龍奕,周身都是光彩熠熠的,崇拜的小眼神都叫覃澤嫉妒了。
覃澤為人謙善,有容人的度量,何況,他也佩服龍奕的身手。
龍奕身邊時時刻刻都圍滿了人,走哪,屁股後頭都跟一隊尾巴,除了作戰人員,還有一幫孜孜不倦的跟艦醫療人員。一聽說龍奕是軍醫大畢業的博士,紛紛點亮了眼睛瞧他,一時間,他站在了聚光燈下,竟成了人民軍隊的偶像。
我落個清靜,獨自在船尾僻靜的角落看浪花、吹海風、保養槍。
我穿着作戰背心和長褲,貓在甲闆後方一個稍微有點遮陰的角落看海。實在是熱,汗流浃背,要不是現在是随時候命的戰備狀态,我真想換條短褲。這片海域的風熱的跟“焚風”似的。
我由最初覺着壯闊無際的海景,看到夕陽激蕩無比,抓着龍奕的胳膊直搖晃,到現在的麻木不仁。因為實在沒事可做,我隻能傻坐了。我算是徹底明白了自己的屬性:我是個純種的陸生動物,真不适合水上過活。
其實來之前我已經向龍奕表達過:我會不習慣。但他非得強調軍人榮譽,護航艦隊多神聖的使命,所有商船齊鳴笛表達感謝時多激動人心啊!
我隻得弱弱說了句:“我是陸軍。”
龍奕:“友軍互助。”
現在想想,他就是個坑。
我最終答應來是為了見識一下索馬裡海盜,畢竟這個神秘傳奇的組織噱頭夠勁。預期能遇上一夥登船的海盜,然後我在海鳥直升機上逐一狙殺。但我國護航艦隊太霸氣,以至于過亞丁灣,海盜不敢打主意。其實各國都組織了軍艦護航,這年頭海盜打劫的生意也不好做。
這些天,我都無事可幹,連根海盜毛都沒見着。傳說中的小快艇也沒瞧見,成天待在船艙裡憋悶,出來在甲闆上,無聊到把自己當魚幹曬。
龍奕:“幹嘛在這個旮旯裡發呆,害我好找。”
我:“我抗議,每天都吃不好。”
龍奕:“無效!海上,每天能吃到蔬菜就不錯了!”
我:“我指的不是這個,我暈船,每天都不敢多吃,擔心吐。”我手指比劃着小小的份額,表示我吃不飽。
龍奕笑呵呵。
我不無比幽怨的眼神投射他,哭訴:“我要回家!”
龍奕:“快了!”
我:“别敷衍我!在船上沒法幹活,一集中精神就犯惡心。”
龍奕:“看你開槍挺正常的。”
我:“那能一樣嗎?不能看字,暈。”
龍奕:“已經超出我的預期了,沒吐成個軟腳蝦。”
我:“我小時候跟我爸在艦隊待過,但也沒在海上漂這麼久,都十多天了,你再不讓我上陸地,我就跳海遊回去。”
龍奕:“你,哈哈,還不夠鲨魚吃頓飽的。”
我欲哭無淚,作為一個風裡來雨裡去,能上刀山下火海的軍人,真不能怪我嬌氣。每天暈船吐到天昏地暗,膽汁吐沒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難受!在無限期忍耐的邊緣,我狂躁異常。龍奕知道我躁,特意囑咐我去參加他的格鬥課,他被海軍陸戰聘請當教練。
我本着看他揍人的熱鬧,到了場,他硬是把我擺上了台,讓我跟海軍陸戰的人切磋。
他在我耳邊說:“可勁了揍,多好的發洩對象。”然後朝我神秘一笑,走開了。
海軍陸戰的人倒是實誠,拉着龍奕說:“她是你的觀察手,打傷了不好吧。”
龍奕:“那你讓着點,她用武器。”
這個建議很合理,于是,我拿起了教具刀,對戰徒手的海軍陸戰隊員。出手我就沒多想,把對方當狼隊的人打,疾如風,招招命中,僅一個回合下來海軍陸戰的人看道具刀在作訓服上的劃痕哭笑不得,本能的護住自己的重要部位,哀歎:這姑娘下手忒陰損了。
師父教的,他就在你們跟前。
海軍陸戰的速度比起龍奕還是慢了,而且對方明顯輕敵了,我占了便宜。雖然打了一架,我舒坦了幾天,但也不能為了舒坦天天給我揍不?不然海軍陸戰的人就不舒坦了。再說自此海軍陸戰的人看我都本能防禦,大家都是實戰中常幹架的人,知道一招制敵的要害,敏感部位都是盡可能的保護。如果打第二回,我一定占不到半點便宜。
如果能讓我上陸地,我能心平氣和些。哈哈,這不想啥來啥,但算起來并不是件好事,所以來的如此順攤。
護航任務,可能風平浪靜,也可能波濤洶湧。龍奕是個能來事的主,所以,很快,事就找上了門。
Y國突發軍事政變,護航艦隊接到新任務,前往Y國撤離我國僑民和駐Y國使館工作人員。覃澤所在的艦船單獨前往接人,其它艦船繼續護航任務。
我國軍艦獲準進入Y國港口,等待撤離人員。
常規的撤僑任務,是由Y國部隊護送我國人員抵達港口,然後由我方部隊查核人員身份,通過安檢後,登艦,護送回國。
這樣的任務,一般不會動用覃澤的特戰小隊,他的小隊屬行動隊,出動就是作戰任務。
龍奕:“不喜歡這裡?”
我:“不喜歡這個國家!”
我倆身後是被戰火侵襲變得滿目瘡痍的城市。斷壁殘垣,半倒的牆體上随處可見的彈孔,炮彈在城市裡炸開了花,硝煙四起。
龍奕:“我們不會在這裡待太久,等最後一批人員登艦,我們就能馬上啟程回家了。”
我:“能把你找來,怎麼可能這麼輕松就完事!”
龍奕:“你這話怎麼聽得,有點刺耳,我倒像個掃帚星,待哪,哪出事。”
我:“嗯,尾巴拖得特别長的那顆。”
龍奕名副其實。
半小時後,覃澤接到任務:最後一批從大使館撤離的人員被堵在了城市的某處戰區裡。城市裡,政府軍和反政府軍正在猛烈駁火,而我方人員就被夾在了中間。
是人為,還是偶然,已無從查證了。
大使館一行十多人雖有武警保護,但情況危急,向艦隊發出了求救信号,艦長指派覃澤帶隊救援。
政府軍表示:目前自家正在收拾爛攤子,太忙了,無暇兼顧我國大使館的人,隻能由我國自己派人前往接人。政府軍唯一能提供的幫助就是派人帶路和提供車輛。
覃澤領着他的十五人小隊,加上龍奕和我,乘坐軍用悍馬前往戰區救人。
目前的情況,大使館一行人由武警保護暫時躲進了一棟舊樓裡,他們乘坐的車被打爆了車胎,無法開動了。
覃澤的車隊闖進這座危險的城市,爆炸聲不絕于耳,火光四起,随處可見開槍的人群。
前方,是Y國政府軍的吉普車領路,它熟練的在廢棄的城市中穿行。
在這裡,時不時能看見街邊停泊的坦克、裝甲車、燒成灰黑的小車、被炸了一半的建築,殘缺的屍體……這裡的居民早已撤離,還留在城裡的,隻剩下持槍的人,有人在堅守,有人在抗争。
有人的地方就有對戰,無論誰輸誰赢,得到的不過是一座廢墟和崩潰的經濟,重建,談何容易。這,難道就是他們想要的?
覃澤車裡,電子顯示屏上,一直閃爍着SOS的紅色标識,那是大使館領事的手機定位。
快接近舊樓時,覃澤分配任務:龍奕和梁媛的狙擊組負責舊樓外建立制高點;副隊長帶五人在樓外和車隊之間建立防線,保障撤離通道;其他人跟我進樓搜救。
覃澤的聲音從通話器裡傳來:“距離目标樓一分鐘,全體裝備!”
所有人,持槍,警戒。
車隊停在了樓邊,已經分不清哪是正門了。車還沒停穩,負責建立防線的隊員迅速跳下車,分左右兩側,以車隊為中心築構防線。一下車,有隊員用榴彈發射器放了兩顆煙霧彈作掩護。
龍奕領着我跑向對面樓,建立制高點。
覃澤領着剩下的人随機砸開了一扇門,闖進了樓内。
舊樓的另一側,車隊不遠處,政府軍和反政府軍打得不可開交,槍炮聲擾得人惴惴不安。
狹窄昏暗的樓道内,步槍槍燈亮起,覃澤的人成戰術隊形往上搜索。每到一層樓梯拐角處,三人稍停警戒,背對背,分别警戒上方和左、右方,等後面的隊員跟上,交替警戒任務,前排的人繼續往上。
這棟樓,主體支撐尚在,但内部已破敗不堪,僅剩幾間還算完好的房間,四面牆還在,就算不錯了。
龍奕和我到位,他報告:“狙擊手就位。”
他把狙擊槍架在靠窗位置的一張桌上,槍管确保不會暴露。我拿着望遠鏡觀察政府軍那邊的情況,以防波及己方。
在複雜作戰的環境中,狙擊手必須學會有效隐蔽。那種槍管伸出窗口的,或是直立于天台的,都是找死的節奏,明擺着暴露自己在敵人的槍口下。
覃澤通過使館領事手機的信号源順利找到了大使館一隊人,抵達樓層,接近時,高喊了一聲,确認了營救身份。使館人員待在一間沒有窗戶的小房間裡,武警在房間的外圍築起了梯形保護網。
領事告訴覃澤,剛才從車裡撤進舊樓時太混亂,樓裡光線昏暗,外面槍聲不斷,大家就像驚弓之鳥,進了這間房後,武警清點人數,才發現一對父子走丢了,有兩個武警去找了,但一直沒回。
覃澤帶兩人繼續在樓内搜尋,其他隊員和武警迅速帶領使館人員撤到樓下,和副隊長彙合。
覃澤按照使館人員之前的行走路線找人,才下了兩層樓,就聽到槍聲,他帶着隊員快速向那邊靠近。
兩個武警找到了那對父子,正打算帶他們回到大隊,被一夥反政府軍堵在了一間房子裡。武警把身上的防彈衣脫下,讓那對父子穿上。兩名武警在門外防禦,父子躲在牆角。要不是反政府軍有意抓活口,扔幾顆手榴彈進房間,就等不到覃澤的救援了。
覃澤趕到時,一名武警受了傷,倒在地上;另一個武警正勉力還擊。
覃澤直接讓機槍手開道,從反政府軍的側面突襲,他和另一個隊員在機槍手左右兩側護翼。機槍手一輪子彈掃過,牆體就像豆腐塊,硬生生被打碎成一塊塊,更不用說打在人身上了。
反政府軍大半人被擊斃,剩下的兩三個也受了傷,就近躲進了一個半敞的房間。覃澤沒有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機會,他麻利地扔了顆手榴彈進去,這夥人被收拾幹淨了。
他接上那對父子,武警背着受傷的兄弟,一起往樓下撤。
到了樓下,覃澤發覺他們出來的位置不對,撤回到車隊那邊得經過政府軍的關卡,與戰區零距離。再回樓内,走另一邊回去已經來不及了,而且不能确定樓内是否還有反政府軍的人。他打算賭一把,沖過去,他走在最前面,一個隊員抱着孩子,父親跟在旁邊,武警背着兄弟在後面,另一個陸戰隊員殿後。
政府軍疲于應付眼前的敵人,根本無力保護他們,百忙之中抽出空,對他們喊了一嗓子:“快走!”。算是仁至義盡了。
覃澤在通話器裡呼叫狙擊組保護,龍奕簡短應答。
我通過望遠鏡觀測,發現情況,拍了拍龍奕的肩膀,以我倆特定的戰術手語提示他方位。
龍奕向覃澤報告:“危險!疑似汽車炸彈。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