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高懸，陽光熾烈卻并不溫暖，謝飛瓊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頭頸用一塊巨大而溫暖的圍巾包住，隻露出一雙盈盈杏眼。

杏眼含笑，似乎是在笑話眼前正哭的嗷嗷的小少年。

“喂！我說，我們又不是不回來了，你怎麼哭成這樣？”謝飛瓊調侃道，看着人像八爪魚一樣扒着阿薩伽不放。

碧琅擡起頭來瞄她一眼，不理她絮絮叨叨地交代一些沒用的廢話，簡而言之就是讓阿薩伽注意安全。

出乎意料的是，齊悅帶着赫芙拉也過來了。

赫芙拉看着有一點拘謹，也不再像是之前那樣非常熱情地過來撲住她。

謝飛瓊表示有一點傷心。

她問齊悅：“阿薩伽給你安排好工作了嗎？”

齊悅點點頭，臉上雖然還略有疲态，但神情已經松快了許多，仿佛身上一直壓着的大山終于被挪走，讓她有了喘息之機。

她嗫嚅着嘴唇，最終磕磕巴巴用燕語說：“謝謝你，小姐，真的非常謝謝你，你是個好人。”

謝飛瓊會心一笑，回答：“不用謝不用謝，哎呀還很少有人說我是好人呢！”

赫芙拉此時鼓起了勇氣，拿出一直藏在背後的小野花。她說：“這是奶奶讓我采的……送給你。”

骊族所在的這塊綠洲并算不上多麼肥沃，因此這小野花長得不大，隻有指甲大小，但是紅豔豔的很漂亮。

謝飛瓊驚喜道：“呀，是給我的嗎？謝謝你！”

赫芙拉帶着一點肉感的小手縮了回去，臉上雖然怯生生的，但是眼睛閃着光。

謝飛瓊低頭看那幾朵被風吹得搖晃的小紅花，風很大，但是它們也很頑強，花瓣仍然牢牢地長在上面。

齊悅抹了把眼角的熱淚，身體一動，竟是要直直跪下！

謝飛瓊吓了一大跳，立刻抓住她，不讓她動：“别别别，你折煞我了，真的不用！”

怕繼續糾纏下去，謝飛瓊連忙轉移話題，嘴皮飛快：“哎呀我看是不是快要出發了？那我走了，你照顧好赫芙拉和奶奶！也照顧好自己！再見再見！”

她飛快說完，然後不等齊悅做出反應，立刻轉身跑開。

跑走的過程還不忘拉着被碧琅纏得脫不開身的阿薩伽一起。

“快跑快跑，哎呀你們羌人怎麼這麼熱情？”謝飛瓊拉着他一路小跑，跑向不遠處正在等待着的隊伍。

阿薩伽不明所以地跟着她跑，聽到她發言不免想笑，不料看到了少女绯紅的耳尖。

這是——害羞了嗎？

阿薩伽怔住，他還沒見過謝飛瓊害羞呢。

等謝飛瓊松開手，想要正經地跟他讨論一點問題，不料看到了人含笑的眼睛。

謝飛瓊警惕道：“你幹嘛？你在笑什麼？”

阿薩伽搖搖頭，嘴角挂下來，假裝自己沒有笑：“沒事，我沒笑。”

隻是沒想到臉皮厚如謝飛瓊，也會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謝飛瓊懷疑地上下打量他幾眼，還是決定回到正題上：“咱們這趟怎麼那麼多人？”

阿薩伽答：“之前祭祀們的遺體雖然已經運過去了，但是去世的百姓才剛剛火葬好，我們把骨灰裝了起來，帶去聖地那邊安葬。”

謝飛瓊眼睛睜大：“為什麼？都燒成灰了還不能埋在這裡嗎？”

阿薩伽解釋道：“不是。我們通常認為人死之後會去往神的領域，而聖地是一個更接近神的地方，在那裡也許他們還能找到與凡界溝通的渠道。”

謝飛瓊點點頭，表示理解，但追問：“那你們平時怎麼祭拜呢？我們那裡都是立墓碑，然後去墳前燒紙錢什麼的，你們呢？”

阿薩伽眼神瞥向她手裡的小紅花，嘴角漾起一個清淺的笑意，說：“你知道這花叫什麼嗎？”

謝飛瓊低頭，看向被自己護在懷裡的小野花，茫然：“不知道啊，它叫什麼？”

阿薩伽目光投向遠處，那裡聚集着為自己失去的親人送行的百姓。

“無上晴。”

“什麼？”

阿薩伽看向她：“花的名字叫做無上晴，代表着艾爾塔永遠的晴天。”

謝飛瓊不解地低頭，仔細端詳這幾朵不起眼的、卻擁有一個霸氣名字的小野花。

“我們希望所有離開艾爾塔的人，最終都會在一個晴朗的日子裡歸來。”

很美好的祝願。

謝飛瓊對上他的綠色眼睛，随後又像是被燙了一下似的挪開目光，側着臉，幹巴巴地說：“哦。”

阿薩伽終于是體會到了為什麼謝飛瓊總喜歡逗他玩了。

原來真的感覺很好。

謝飛瓊思來想去，小心翼翼地把幾朵小野花塞進了香囊裡，封好口裝了回去。

香囊裡，紙灰薄薄的一片浮在香料上。

“走吧走吧，”謝飛瓊跨步上馬，“你不說前面有個地方比較兇險嗎？那趁白天過吧。”

阿薩伽點頭，也上了馬。

隊伍啟程，馬蹄踏在幹燥而堅硬的土地上發出輕響。

謝飛瓊沒忍住，在徹底離開綠洲前回頭看了一眼，人群已經縮成螞蟻似的一群黑點，看不清楚了。

天空傳來幾聲鷹嘯，謝飛瓊擡頭看去，發現天上盤旋着一群獵鷹。

她驚訝道：“這麼多獵鷹？”

阿薩伽也跟着擡頭，回答：“對，獵鷹認路，能夠幫我們找到正确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