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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裡之外。
兩名黑袍兜帽的男子出現在老妪家對面的山頭,一個蹲在巨石上,一個站在一旁,一個咬着狗尾巴草,一個抱着一柄劍。風将袍子吹蕩起來,兜帽底下,是兩個少年郎的模樣。
“世子,這是舍命求生之法,方圓百裡的妖獸恐怕都要過來了。”抱着劍的男子道。
巨石上的男子口中的狗尾巴草吐出來,揚了揚手,道:“有人收拾殘局,我們靜觀其變便是。”
“是,隻是近來接連幾樁邪祟作亂,這小娘子回回都在,且都先我們一步,晏京新晉道修我早打聽過,從未聽過這号人物。雖說她行的也是驅邪捉妖之事,但我心中總覺得不安,晏京城已五載平安無禍,近來實在太頻繁了。”抱着劍的男子道。
被叫做世子的少年從巨石上跳下來,意欲往山下去,一邊走一邊道:“你去把那些個不入流的妖獸收拾幹淨,我去會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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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喬苑珠正把三個女鬼叫起來排排坐好,一點沒察覺到又有新的麻煩找上門。
三個女鬼倒是都十分配合,隻不過身上抖如篩糠,隻因剛才她們都親眼瞧見了眼前花兒一樣的小娘子的手段。
“你接着說,你是說那老妪給這間屋子動了手腳,你們出不去?”喬苑珠對着先前的紫衣女鬼道。
“是,從我死後第一次睜眼,就在這間屋子裡了。”紫衣女鬼道。
“我也是。”另外兩名女鬼依次附和。
“這間屋子古怪得很,各個角落我都試過了,都出不去,跟人撞着牆似的。原本咱們做鬼怪的,若是怨不得解,便會被困在死掉的地方,但多少也能在方圓幾裡活動,哪會被拘在盒子裡。”黃衣女鬼又開了口。
喬苑珠直起身,仔仔細細的打量起屋子來,也沒瞧出什麼不妥,換了個問題:“聽那老婦人說她家這大兒子得了好幾年的病了,又被你們吸□□元,為何到現在還有一口氣吊着?”
聽完這話三個女鬼面面相觑,依然是黃衣女鬼開了口:“那老婆子與你說這是她大兒子?”
“難道不是?”喬苑珠訝道。
“那老婦人當真是個毒婦!”紫衣女鬼義憤填膺,旁邊的粉衣女鬼此時嘤嘤嘤地哭了起來。
“那老妪隻配有個癡傻的兒子,躺着的是她的侄子!”紫衣女鬼說着朝粉衣女鬼方向努了努嘴,道:“喏,她就是他的娘子,也是被那老妪給害死的!”
喬苑珠猶遭晴天霹靂。
粉衣女鬼啜啜泣泣開了口:“奴家和郎君本來是這間宅子的主人,幾年前秦老婆子帶着她的丈夫和癡傻的兒子來投奔我家郎君,我郎君心善,家中又恰有幾間空置的屋子,便答應他們暫時住下了。但我家郎君也跟他們說明了,要他們盡早找到活計搬出去,可是……可是他們哪有搬出去的意思,三人天天在家好吃懶做,我家郎君分文不取,饒是如此,他們還是起了歹念,要殺了我和我郎君,霸占我們的家産!”
粉衣女鬼錘着胸口,繼續道:“他們先是借口帶我出去郊遊,下毒害死了我,轉頭騙我郎君說我跟人跑了,我郎君哪裡會相信,找他們拼命,他們仗着人多,将我家郎君用榔頭敲死,奈何我夫君命大,沒有被他們敲死,他們便沒有再繼續下手,而是将我郎君關在這屋子裡。他們要霸占家産,我郎君沒死反倒給了他們由頭,周遭的人還要誇他們一句心善!可憐我郎君一番善心,遭人如此陷害,落得這個下場!”
“既是如此,莫非這些年來是你們三個輪着給他續的命?”喬苑珠這才注意到,她們三個的身形皆已經薄如蟬翼。
“熏兒姐姐是好人,她的郎君我們自然是要救的,隻不過我們三人法力低微,晚上吸食他的精元,白日有了力氣再去煉化天地靈氣,再渡給他續命,如此反複。”紫衣女鬼道。
喬苑珠聽完隻覺得這确實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這還得把握好兩道靈力的缺口,以免精元被吸食過多,男子恐怕就要咽下這口氣。
眼前三個女子顯然是被什麼東西鎖在這裡,沒法進轉生道。
可是究竟是被什麼鎖着的呢?
喬苑珠在屋子裡轉了好幾圈,又讓阿青再仔細找找,自己到屋子外頭去看看。她正用鋤頭翻着男人屋子窗口下面的土呢,聽見阿青在屋子裡面喊,她趕緊撂下鋤頭跑進屋去。
“娘子你看!”阿青指着床頭挪開的一角叫道。
原本被床腿壓着的地上有個小坑,被土掩埋着,床腳再壓上去根本沒人會去懷疑。坑裡面放着一枚銅錢,上面鑄了“除兇祛殃”四個字,旁邊還有一小節指骨一樣的東西。
喬苑珠頓時明白了,道:“我家阿青真聰明!”
阿青驕傲的擡了擡下巴。
男人本就已經骨瘦如柴,床也是個破爛小床,她和阿青兩個人一起,勉強能将床連同男人挪到邊上,将另外三個床腳壓着的位置挖開,果然裡面跟先前那個坑一樣,埋了銅錢和指骨。
“想必就是這幾樣東西,鎖住了你們四人。”喬苑珠将挖出來的穢物攤在桌上。
先前她沒仔細看,這三個女鬼,同着躺在床上的男子,其實都少了左手小拇指,此時三隻女鬼都伸出自己的左手,面面相觑。
“這是什麼?”紫衣女鬼問道。
“這是厭勝,驅邪避兇用的,乃是邪術,便是這玩意兒禁锢住了你們,也是這東西讓他醒不過來的。”喬苑珠道。
“高人,您既知這是穢物,定也有法子解了它去,求您救我郎君和兩位妹妹一命,我郎君與我有恩,兩位妹妹為我郎君續命亦是我的大恩人,我身無長物,隻要能救得他們三人,便是要我魂飛魄散我也願意。”熏兒道。
“不成不成,哪能用你的魂飛魄散換我們的命,反正死都死了,了無牽挂的,就是能轉生又有什麼用?這世道咱們女子有幾個有好日子過的?”黃衣女鬼連連擺手。
叫熏兒的女鬼眼看着又要落淚了,喬苑珠連忙說:“哎呀,不必如此波折,隻要将這些個穢物拿酒泡了,再找個道士行個告聖的法事,你們便都能轉生輪回去,此事交給我。至于你家郎君,不日便能醒過來,隻不過屆時他隻身一人,若是心性不堅,恐怕也難以續命。”
聞言,衆人一時之間都默契地噤了聲。
紫衣女鬼想了想,突然起身道:“那何不讓熏兒姐姐給他郎君寫封信?告知他她過得很好,要他好好活着。”
“好主意!我來替你執筆。”喬苑珠道。
熏兒眼含淚珠,朝喬苑珠福了禮,道:“多謝娘子,娘子心善,定會有福報的。”說着已經哭了起來。
喬苑珠從小見不得人哭,别人哭了,她也跟着流眼淚,别人不哭了,她還在哭,常常被人笑話。
她将信寫好,塞到了男子懷中,又給他蓋好被子,尋來一個酒壇子,将一幹穢物泡進去才關好院門準備離開。
臨走時,她原本想将那四具殘缺不堪的屍首掩埋了,轉念一想,若是沒人追究還好,若是有人找上門來,倒叫那快醒的人背了個罪責去,不如就放任這麼擺着,讓他自己尋着機會去報官。